程飛揚要和孫廣振介紹過來的芯片技術公司接洽,商討合作細節,這些會議程燃就不參加了,他和趙青就在入住的安塔娜酒店附近閒處走走,觀摩K街的風貌。
枝節修長稀疏的行道樹,與之相比的則是窗明几淨的高檔寫字樓,雲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奢侈品牌,商店和餐館,街道旁邊停放的很大機率是豪車,也多見全尺寸越野車,有穿着西服的商務人士直接上後座,還多見職業裝的女性手上端着咖啡行色匆匆,很OL氣質。在這條街上像是他們這樣穿着隨意悠閒踱步的,倒是不多。
天氣預報今天氣溫是六度到零下三度,程燃圍着圍巾,和趙青漫無目的散步。伏龍的會議他們不參加,只是晚上一起吃飯。
“這就相當於是美國的駐京辦,中國是‘跑部錢進’,美國則是‘遊說生金’,這可是華盛頓特區的第一產業。”趙青說道,“所以說什麼中國是人情社會,其實都是瞎扯,人作爲羣居動物,構建編織社會網絡,關係和人脈就從來是繞不過去的一個東西,就不可避免的會影響到社會網絡的方方面面,哪個國家都一樣。”
“和伏龍研究所合作的凱文公司有位出身美國中產階級的華裔,自小在這邊長大,跟孫總他們聊起,說雖然美國三權分立,但地方檢察官和警局同氣連枝,大檢察官和大法官經常耳鬢廝磨,立法兩院和行政機關秤不離砣,當然,國內那種貪腐的大額金額,在美國政治獻金制度約束下的貪腐金額和國內相比數額就要低不少,畢竟這裡一個議員爲某個利益羣體代言,那麼必然會在其對立集團的眼中視爲眼中釘,很多時候沒辦法明目張膽拿大頭,都必須靠着種種隱秘手段。當然,民主國家,權力帶來的許多好處,不僅限於金錢。”
程燃跟趙青聊着見聞,伏龍前來美國遊說這一條路,其實是走對了,程燃在想,伏龍能不能把這套經驗帶回國內去,讓國內一些公司有所心得。不光是有利於雙邊貿易,更可以以這種方式雙方進行溝通和了解,不說能夠達到以色列遊說集團的地步,但至少能夠在這裡培養出免於偏見的聲音。
國內企業其實長期在這上面幾無建樹,一方面是對這套美國固有的政治走後門現象並不瞭解,想走這條路都根本無門。哪怕有公司在這上面和美國政客掛鉤,但其實買辦居多,這也不是平等的交流,只能受制於人。
但是這很難,一來大洋彼岸雙方意識形態不同,不信任感是天生的,二來美國國會利益集團中的軍工集團,是能很大影響到美國對外政策的大集團,最早注意到軍工集團存在的是艾森豪威爾,他在總統告別演說中就告誡美國人要警惕軍工集團對美國政府的不正當影響。但即便當年示警,在冷戰核威脅的歷史背景下,軍工集團在美國政治中勢力培養得早已過爲強大,以至於美國國防外交政策長期都受這個集團的操控。
整個90年代,美國在中國問題諸如人權,最惠國待遇,“盜竊導彈技術案”,政治捐款,灣灣問題上屢屢生事,說到底正是這個集團影子,而且每每出現新聞輿論炒作的時候,都和國會討論政府軍費預算時間相關聯,所謂的“*****”。
美國政客中對中國偏見的集團不少,所以哪怕是程飛揚前來這場技術上的合作遊說,都可能前路叵測,能不能打開局面,還是很不好說。
當然,這種事情總要啓動做第一步,美利堅的高科技領域技術,是一窮二白起步的國內相關領域所不能及的,想要進步,就要向一個強大的老師學習,老美能教的太多,有的地方相當高明,譬如眼前高明走後門的政治遊說方式。
程飛揚在做這樣的事情,如果能夠邁出第一步,那麼再把這種雙邊關係擴大起來,能不能實際性的培養出一部分爲國內相關領域說話的勢力羣體,所謂的親中派?
這麼想着程燃又笑笑,覺得這種事情,大概也僅止乎於想想,親中集團,那必然只能是國家整體提升到到一定程度上後纔會出現的,就譬如說未來中國的市場,當很多美資企業在這裡擁有豐厚利潤的時候,自然會爲他們在中國的利益進行遊說。還有眼前和伏龍合作的公司,爲了能夠把產品賣給伏龍,他們也要求助於相關遊說公司,以說服審查委員會。
伏龍所能做的,只是微小的一部分,但這一部分可能是開創,展示雙方的平等,互惠,而不是單一的施捨和索求,那必然帶不來尊重,甚至只會得到輕賤。
伏龍的策略是半買半研,一部分敏感技術領域,鐵定通不過審查的,進行購買、一部分可以通過互授專利這種方式聯合研發的,那就和美國相關公司合作。
“伏龍的策略是正確的,完全沒有自己的研發技術的話,人家根本談都不會跟你談,這就像是兩國交鋒,你如果沒有能夠威脅到對方的力量,若不能讓對方感覺痛,那麼對方不會給你對手一樣的尊重,到時候扔你一根骨頭,當個看門狗就夠了。”
午飯的時候找了家漢堡店吃飯,程燃拿過漢堡,和趙青說着,大口咬下一口,只是個頭太大了,這一口程燃連六分之一都沒吃到。
“是這個道理,”趙青點點頭,“你爸這趟美國之行,是想着爭取能夠和美國方面達成非核心專用芯片一半合作研發一半購買,在覈心芯片上面也爭取能夠合研幾個項目的結果。”
“伏龍現在有能力吃下這些技術?”程燃道。
“你爸在WCDMA全系統推廣IPD改造,不得不說,IBM的這套IPD模式,確實很厲害,這上面雖然有壯士斷腕,有強壓下來的不近人情,但成果取得了飛速的進步。按照現在伏龍的研發能力,即便是和美國方面合作核心關鍵技術,估計也能吃下不少。”
程燃笑道,“這麼說來,我爸這是學了一套絕世武功,忙着出來試劍了啊。”
外界一直對伏龍購買IBM集成產品開發諮詢服務的付出了多少錢揣測不已,有的說十幾億,有的說二十億,更有甚者以訛傳訛到四十億,其實結合當時情況來看,99年伏龍營收才突破四十億大關,怎麼可能花費四十億買諮詢服務。
準確的數額其實是5000萬美元。但這個數在這個年代也已經不小了,這時候美元兌人民幣可是一比八。
“其實說實話,程總親自來美國帶隊突破相關技術,是因爲過去這幾年別看伏龍在交換機領域風光,然而在移動通信領域,日子是非常的不好過。”
程燃“嗯”了一聲看來。
“伏龍在川省打敗了貝拓,把經驗複製全國,現在在固網交換機上贏得了大量市場,這是伏龍的起步優勢,一直被人所津津樂道,但是這也引起了跨國公司的聯手打壓,移動GSM市場上,愛立信,摩托羅拉,諾基亞等公司吸取了固網交換機市場競爭失利的教訓,在前年伏龍GSM產品要上市時就迅速大幅降價,主動發起價格戰,削弱了伏龍的價格優勢。”
從98年開始,這幾年是中國移動通信市場競爭最激烈的幾年,全世界的廠商都寄希望於這個世界通信業最大,發展最快的市場,紛紛進軍,國內市場一片紅海,全部短兵相接到白熱化階段。這是程燃知道的。
趙青道,“愛立信,摩托羅拉,諾基亞手機終端在中國銷售飛速發展,爲進一步刺激手機終端在國內市場的普及,這些既有GSM手機終端產品又有網絡產品的跨國廠商,在網絡市場採取降價銷售,以手機終端的利潤來彌補網絡設備的成本。伏龍沒有手機終端產品,因此十分吃虧。原本伏龍戰略預測中,99年GSM產品每線1200元,2000年1000元,2002年850元。但這場價格戰打下來,去年跨國公司就主動降價到950元,而且中國移動處於維護成本和技術成熟度方面的考慮,一直把我們伏龍排斥在GSM主設備採購盛宴之外,用的都是跨國公司的設備,一直以來伏龍在這個領域都是陪跑,‘失敗’從始至終貫通全局。”
程燃想起了程飛揚前段時間的夜夜加班,因爲現實中他的事業和學業問題,倒是沒有太過關注於伏龍這方面,伏龍打敗了貝拓,而且迅速在固網交換機領域的成功,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和很多人的版塊,因此在移動通信領域就這麼遭遇了迎頭痛擊。
想來自己父親面臨的壓力是相當之大的,否則也不會有這趟美國之行。
只是程燃想到平時程飛揚還跟他開玩笑的樣子,看來他是一點不把公司發展的壓抑和前景,帶到家庭中來。
自己這個硬漢老爸啊。
“現在伏龍,在這樣激烈的夾擊之中,稍有落後就不僅是發展的問題了,而是生存下去的問題。技術落後一點都不行,所以要盯住世界最先進的技術,而且要超過先行的競爭對手一大步,才能生存。”
“是能不能生存下去了啊。”
趙青喝了一口可樂,道,“現在伏龍,就看是否能在GSM更新換代的3G領域,先行一步。所以,這場美國之行,我們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