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過路的大風,把懸崖上的桐油子吹落谷底。仇由與雲兒的對話離開鬼字。仇由一直沒想明白,谷底的水源來自哪裡。第一個谷口的大裂縫透光無水,第二個谷口的小裂縫無光水少,第三個谷口的泥潭有條盲腸粗的豁口通往另一道懸崖,與懸崖洞背對的方位所形成的死角似乎不帶任何關係。懸崖上的桐油樹陽光足,所結的桐油子碩大而又飽滿。
雲兒早忘記了入谷的不快,每撿一個桐油子,都會放到嘴邊親一下。
親的動作讓仇由覺得新鮮,又深感意外。他突然覺得谷口的造型極像何月白從盤龍城買回來的將軍帽,大帽檐蓋住小帽檐形成的大小裂縫與谷口的造型如同一轍。他撿桐油子把三個谷口全摸透了,還是沒有瞅出死谷的源頭在哪裡。他和雲兒在谷底撿完桐油子,日頭快落坡了。雲兒跟高寨的巫女熟,打算回高寨過夜。他沒反對,是長住高寨腳的唐家壩人來龍溪口打石碑,帶馬鱟到碼頭賣,火子懷疑高寨腳有夫妻魚。
這次來向家地,雲兒從寶光賽馬場挑了兩匹最健壯的退役馬。向家地人說谷裡鬧鬼,仇由擔心入谷出現意外,特意把自己的坐騎系在谷外。這次進谷的目的是探路,對懸崖上的桐油子並不抱有收穫的希望。他不想把兩匹馬都帶進空谷讓向家地人看笑話。
滿載而歸是個意外,也是此行早就預想過的驚喜。雲兒的坐騎要馱桐油子。他把坐騎讓給雲兒代步,自己充當馬伕,是回程下坡路多,他得管好馱桐油的馬走穩。
雲兒顯得很開心,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天上的晚霞。她說天意向着人心,一陣過路風就把油戰船的問題解決了。仇由明知雲兒惦記多筒王子的感情比想象複雜,還是爲這份共同的收穫感到異常欣慰。雲兒每回一次頭,仇由的心跳就會被她眼裡洋溢的柔波打動。
那些戰船他去參觀過,船艙設有箭窗。當時,他只是以欣賞的眼光去看待戰船,並沒有站在射手的位置去思考戰船存在的風險。船上桐油放水裡耐腐,是經過無數漁民驗證的道理。
但桐油易燃也是一個隱患,敵人對戰船採用火攻,還是防不勝防的。
他不想掃雲兒的興頭,並沒把這種顧慮講出來。
進入高寨的路口,落日迴光返照的餘輝把夜空照得金黃,高寨腳的谷口一眼望下去極像馬鱟被切開的馬蹄肚。他猛想起金子說過的話,水能生萬物,找到源頭也就找到了出路。
水能生萬物,亦能滅絕萬物。
金子只對仇由說前半句,沒說後半句是有原因的。他看了老子的《道德經》,被老子追求道法自然的無爲思想大爲折服,但對老子晚年提倡鍊金術謀求長生的做法並不認同。他認爲天地萬物都有自身的壽命,生命之源都有終結之時。
他總覺得高寨巫女以鬼神的代言人出現在龍溪口,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某種目的。一塊冷冰冰的巫令就把王府搞得團團轉,他認爲這種現象是不符合人性自然發展的規律的,甚至有人爲破壞自然法則的嫌疑。作爲千術傳人,他不反對以假亂真的賭術。
因爲高明的千術,賭的目的不是讓自己的千術鑽進錢眼,而是通過賭的方式來體現賭者自身苦練成絕活的藝術成就感。他認爲拿千術牟取暴利之輩,嚴重扭曲了千門賭風該有的正氣,這種賭徒就算掌握了千術的竅門,甚至靠千術掙大錢贏得賭界的認可,也只能稱爲賭鬼,成不了賭神。他往王府的民意箱投匿名信,建議王府動員全民禁賭,並非擔心夜郎的賭鬼多,會壓住賭神的名頭。而是夜郎賭徒鬼迷心竅,把煙花女當賭注搬上賭桌。
公開場所,煙花女陪賭的歪風被禁令鎮住了。暗地裡,各種陪賭的花樣仍以變相的玩法在悄悄進行。高寨人想讓陪賭變得合法化,根據鬥畫眉的玩法,把陪賭叫成鬥煙花。
金子聽到風聲,把舉報的匿名信投入民意箱。
雲兒與風先生去調查,高寨人失口否認有陪賭行爲。
雲兒拿出舉報信念給高寨人聽。高寨人說漁霸死了,煙花女早改行了,高寨鬥煙花與女人不沾邊,是菸斗生花。風先生不信,說高寨小,人家舉報你們能撈什麼好處呢?
高寨人說寨腳有馬鱟,感情比夫妻親,也叫夫妻魚。
雲兒不信。高寨人特意釣了一對馬鱟,讓雲兒與風先生先品嚐。風先生對馬鱟的美味讚不絕口,回到龍溪口,要雲兒把馬鱟的美味寫進《夜郎史記》。雲兒見馬鱟親如夫妻,動了惻隱之心,沒吃馬鱟,不知馬鱟味道如何,有關馬鱟的美味,雲兒全是根據風先生的口述記載的。風先生審閱時,還親自執筆把馬鱟的菜名改爲夫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