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梅園。
紅梅花樹下,兩位年輕俊美的公子正在悠閒地漫步賞景。
左邊一人身着寶藍色錦袍,容顏俊雅,意態閒適,腰間還墜着一支翠笛,通體碧綠,晶瑩剔透,一看便知是名貴稀有之物。
右邊那位則是一身大紅色的雲錦華服,招搖奪目,烈烈如火,襯得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愈發的美豔如秋月春花。
少頃,但見那紅衣男子微眯着一雙熠熠生輝的漂亮鳳眸,感嘆一般地說道:“旭陽,你們府上的這處梅園可真算得上是一大奇景啊。炎炎烈日之下,不但可以賞花,還能避暑,如此之享受,小爺我都捨不得走了。”
聞言,藍衣公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漆黑晶亮的雙眸內流轉出莫名的光芒。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紅衣男子,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聽藍衣公子淡聲開口道:“墨涵,你今日過來,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
“什麼醉翁之意不在酒?”紅衣男子乾咳一聲,故意裝糊塗,“旭陽,你什麼意思啊,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別給小爺我拽文。小爺向來胸無點墨,聽不懂太高深的話。”
“是麼,聽不懂便算了。”藍衣公子笑着搖了搖頭,也不點明,而是另換了個隱含試探性的話題,道,“墨涵,聽我妹妹若詩說,前日裡你們侯府舉辦的百花宴上,司徒府的三小姐豔壓羣芳,技驚四座,真真是一枝獨秀,讓在場的所有人均爲之側目,只不知這些盛譽是否名副其實?亦或是有言過誇大之嫌?”
他話音未落,紅衣男子立馬說道:“當然名副其實了,你都不知道那鸞歌小姐有多與衆不同,貌傾城,才無雙,聰明靈透,又慧黠可愛,而且小計謀還不少,連小爺這般絕頂聰明的人都被她給耍了——”
說到此處,紅衣男子驀地打住,神色不太自然地看了看藍衣公子,瞥見他眸底一閃而過的戲謔光芒,才知他是故意套自己話的。
“該死的,旭陽,你故意套小爺話呢!”紅衣男子劍眉一挑,隨即一記鐵沙掌拍向藍衣公子的肩膀。
藍衣公子一個輕盈的旋身,輕鬆避開他的攻擊,而後揚眉笑道:“呵呵,我就說了你今日前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還給我揣着明白裝糊塗。”
頓了頓,他一語道破天機:“墨涵,這司徒府的鸞歌小姐真有那麼特別嗎,竟使得你牽掛惦念到如斯地步?一得知她今日被我母親請來我們府上作客,你便巴巴地跑了過來?”
“你——”紅衣男子狠瞪了藍衣公子一眼,見自己的心事被他拆穿,索性也不裝蒜了,而是老實大方地點着頭承認,“是啊是啊,小爺我今兒個就是專程爲了鸞歌小姐而來。這會子也不知她是在房裡與你母親敘話,還是被你妹妹領着逛園子。旭陽,你趕緊給我支個招,看我們該尋個什麼好由頭,去內院裡與她來一個意外偶遇,而不顯得孟浪唐突。”
“墨涵,總聽你說什麼‘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曾會擔心自己孟浪唐突了哪個女子?呵呵,我看你這次十有**是栽在了那位鸞歌小姐的手上。”藍衣公子笑着搖了搖頭,面上雖依舊是一副閒適淡雅的神情,心下卻已被勾起了七分好奇。
原本聽若詩說那司徒三小姐在百花宴上如何豔光四射,如何大展才情,如何鋒芒畢露,甚至連母親也不時地誇口稱讚她是少有的名門淑女,難得的大家閨秀。
可饒是如此,他也並沒怎麼將這些放在心上,只想着估計是母親又打算跟他說親作媒,所以才那般誇讚司徒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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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認爲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說不定是母親和若詩言過其實了,那司徒三小姐未見得有她們兩個說的那麼好。
可眼下他卻有些動搖了平素裡既定的看法。
從墨涵的種種反應來看,這司徒三小姐只怕是真有其特別之處,不然不會使得墨涵如此反常。
說起來這墨涵雖然風流浪蕩,性子散漫浮誇,看着像是一個見着美人便多情留情的紈絝子弟。可實際上他只是有些隨心所欲,有些不羈不拘,喜好玩樂耍鬧,貌似多情,實則無情,眼界比任何人都要高。
能得墨涵高看一眼,並且被他如此惦念,又大加稱讚的女子,這司徒三小姐還是第一個,只怕也是唯一的一個。因此種種,所以便由不得他不對司徒鸞歌感到好奇了。
“旭陽,你發什麼愣啊?”見藍衣公子半晌不吭聲,紅衣男子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沒好氣道,“快點兒,小爺還等着你支招呢!”
“說你風流,你還真風流!”藍衣公子蹙了蹙眉,同樣沒好氣道,“瞧你這副急色樣,也不怕把人家鸞歌小姐嚇跑!”
“切,小爺我英俊瀟灑,倜儻風流,哪個女人見了不都是趕着貼上來,嚇跑可是絕對不會有的事兒。”
藍衣公子嘴角輕抽了下:“見過自戀的,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
二人說話間,忽聽得呼啦啦一聲響,有什麼東西從天上飄曳而下,正好落到了紅衣男子面前。那紅衣男子子順手一抓,定睛看去,卻原來是一個做工極爲精巧的蝴蝶式樣的紙鳶。
只見紙鳶上面繪着一幅頗見功底的紅梅映雪圖,栩栩如生,神韻俱佳。圖的右側還題着一首詠梅七律,詩曰:
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橫笛和愁聽,斜枝倚病看。
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短短數行字,卻是筆酣墨飽,力透紙背,蒼勁大氣中又不失女兒家的纖韌娟秀,頗有一番風骨。
而那首詠梅詩更是別樹一幟,獨出心裁,實乃上上之作。作此詩之人的才氣之高,由此可見一斑。
紅衣男子多瞄了幾眼那幅紅梅映雪圖,又將詠梅詩反覆唸誦了兩遍,而後將紙鳶遞給藍衣公子,似有不滿道:“旭陽,你的畫技愈發精進了,這幅紅梅映雪圖畫得就跟真的一般。不過,你也忒的小氣,平日裡我求你一幅畫,比登天都還難,可沒想到你隨隨便便就畫在一隻紙鳶上,故意氣我呢是吧?”
頓了片刻,他又好奇道:“旭陽,這紙鳶上的紅梅映雪圖是你畫的,可這首詠梅七律應該不是你寫的吧,這字跡一看就不是出自你的手。”
“什麼詠梅詩?我看看。”藍衣公子接過紙鳶,低頭望去,大略掃過昨兒個若詩央他畫上去的那幅紅梅映雪圖,視線隨即定在了旁側題着的那首詩上。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藍衣公子默聲吟念,細細推敲,黑眸中不時閃過縷縷驚歎之芒。
好一會兒,他才收起紙鳶,擡頭看着紅衣男子,淡淡笑道:“墨涵,這隻紙鳶是若詩昨兒個才新紮成的,而這幅紅梅映雪圖也是她昨日央我畫上去的,纔不是我隨隨便便的信手而爲。還有,你猜得不錯,這首詠梅詩的確不是我寫的,而依若詩的才情,只怕也作不出這等文辭與意境俱佳的好詩來。”
紅衣男子挑眉一笑,接着他的話說道:“看這墨跡尚未乾透,想來這首詩題上去也沒有多久,而此時鸞歌小姐正在你們府上作客。所以,這首詩是出自誰的手,應該不做第二人選。”
藍衣公子點了點頭,忍不住讚歎一句:“看來這位司徒三小姐當真是個才情馥比仙的絕妙女子!”
“呵呵,她的好遠不止於此呢!”紅衣男子微眯了下眼,一把將紙鳶從藍衣公子手中奪了過來,嫌他累贅一般的皺着眉頭說道,“旭陽,小爺不用你支招了,這個紙鳶就是小爺去會佳人的最好理由!你就獨留在此,自個兒賞梅吧,小爺不陪你了!”
說罷,紅衣男子轉身便走。
藍衣公子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了住,很是不滿地瞪着他:“墨涵,重色輕友也不帶你這樣的吧?”
紅衣公子,也即是定國侯府的風流四少雲墨涵,挑眉邪笑着將他一把拍開,沒好氣道:“去去去,別耽擱小爺去會佳人!”
聞言,藍衣公子,也即是這楚府的大少爺楚旭陽,微擰着眉頭給了雲墨涵一拳,隨即邁開大步往倚梅園外走去。
“喂喂,你給我站住,走那麼快乾嘛!”雲墨涵一邊嚷嚷,一邊快步趕了上去。“旭陽,我先跟你說好了,那鸞歌小姐是我看上的人,你可不許跟我搶!”
——
烈鸞歌隨着楚若詩一路來到倚梅園。
尚未進園,遠遠便聞得一陣清香,縈縈繞繞,若有似無,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
待到入得園內,那清冽的梅香便馥郁真切起來,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給化成一片冰清玉潔。
舉目望去,那滿園的紅梅,開得盛意恣肆,在明媚璀璨的陽光下如雲蒸霞蔚一般,紅得似要燃燒起來。
背光處的花瓣上尚有點點水珠,晶瑩剔透,映着黃玉般的蕊,與殷紅寶石樣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幾分清麗傲骨,真真是一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仙般境界。
烈鸞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梅香,望着眼前這盛夏開紅梅的奇景,猜測道:“若詩姐姐,這倚梅園內的氣溫明顯比園外要低,尤其是越接近地面,越覺得涼爽。依我看,這紅梅能在夏日盛開,究其原因,想必是地底下有什麼可以致使土壤保持冰冷的東西罷。”
她話音剛落下,徒聞一道清冷淡雅的男聲,隔着幾株紅梅花樹傳過來:“鸞歌小姐好聰明,一眼便窺出了真章!”
烈鸞歌略略一驚,脫口問道:“什麼人?”
楚若詩安撫性地看了她一眼,彎眉笑道:“妹妹莫慌,是我哥哥。”
“你哥哥怎的在此?”烈鸞歌隨口問了一句。
耳邊聞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她側頭循聲望去,但見一個身着寶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冉冉朝她們這邊走來。
寶冠華服,玉樹臨風,容顏賞心悅目,氣韻清傲優雅,雅秀身姿尊貴非凡。墨玉般溫潤的瀲灩雙眸,澄澈柔亮,流光溢彩,恰似一江波光盪漾的春水,惹人沉溺。
好一個貴氣逼人且風姿不俗的翩翩佳公子!
烈鸞歌暗讚一聲,心忖着這“京都六公子”果然個個都是容貌氣質皆上乘之輩,實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提並論的。
正欲上前跟楚旭陽福身見禮,一個火紅身影驀地自楚旭陽身後竄了出來。
烈鸞歌定睛一看,不由驚得倒退一步:“雲四少爺,你怎麼在這裡?!”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麼?
這個二世祖還真是無處不在啊,沒想到來楚府作一回客都能遇上他。
“鸞歌小姐,別來無恙!”雲墨涵揮手朝她打了個招呼,薄脣輕揚,那美得奪目的俊臉上盪漾起絲絲邪氣的笑容來。
烈鸞歌黛眉微微蹙起,怎麼看都覺得這個二世祖的笑容有些不懷好意,心忖着他該不會是因爲前日裡被自己戲耍了一番,所以特意跑來想要找自己算賬吧?
可這個二世祖又怎麼知道自己今日會來楚府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