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鸞歌癱坐在玫瑰圈椅上,微顫着雙手拆開第一封信箋,只見上面寥寥數行字寫道:
“鸞兒,對不起,請恕哥哥不能如你所願,無法答應你娶定國侯府的纖纖小郡主爲妻,。
鸞兒記得哥哥說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記得哥哥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一生幸福快樂,還記得你自己曾說過要永遠都和哥哥在一起……
鸞兒記得的那麼多那麼多,可爲何就獨獨忘了哥哥曾說過這輩子終身不娶,永遠不會成家立室呢?鸞兒或許當這是笑話,可在哥哥心裡,這句話卻是哥哥對你的永恆誓言。
鸞兒,你說哥哥應該擁有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可你又是否知道,從你答應嫁給雲墨非的那一刻開始,哥哥這輩子便再也不會擁有快樂,再也不會擁有幸福了。
鸞兒,昨夜的那一曲《斷情殤》,不爲別的,只爲排遣哥哥心中無盡的苦澀,憂傷,還有絕望,。人生本就太寂寞,縱情何須問緣由?這是哥哥此生第一次因爲情傷而做的宣泄,但願不會再有下一次。
愛絕成痛,至戀成殤。哥哥如今算是切身體會到了這八個字裡面所隱含的極致痛苦,那是一種滲入骨髓,滲入血液,以及滲入心靈的悽絕,那是軀體和靈魂都不堪重負的勞累。
鸞兒,對不起,其實這些話哥哥都不應該對你說的。可是哥哥覺得,這個世上只有鸞兒能懂哥哥的心。鸞兒若是覺得哥哥失禮了,那就當是哥哥一時頭腦發熱在胡言亂語罷。
好了,哥哥要走了,話盡於此……最後希望鸞兒不要忘了,嫁給雲墨非後一定要幸福要快樂,那是鸞兒昨晚答應過哥哥的,這一次千萬不準再食言……千萬不準……
哥哥脫塵留字。”
短短的一封信,烈鸞歌卻彷彿看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看罷最後一個字,她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哥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牢牢記在心裡,又怎會忘了你的那句終身不娶呢?可是你叫我如何忍心看着你一世寂寞,一世孤獨?
愛絕成痛,至戀成殤,這八個字我又怎會不懂?哥哥,這份相愛卻無法相守的痛苦和悲傷,承受着的可不止是你一個人啊!
哥哥,上蒼爲何就這麼喜歡捉弄有情人?你說它到底要讓我們心痛到何種地步,方可罷休呢?
烈鸞歌將手中拆開的那封信箋收入袖中,而後伏在桌上失聲痛哭。
一旁的素妍見狀,並不上前安慰,而是陪着自家小姐一起流淚。她眼角眉梢流瀉出的那份深深的悲痛和憂傷,並不比烈鸞歌少多少。
素妍同樣在傷心,在痛苦,在絕望,。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三少爺的清貴高雅和仙人之姿,也知道自己永遠都得不到三少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眷戀和柔情。
可是她並不貪心啊,即使得不到三少爺的情愛,可只要她能遠遠地看着三少爺,她也會感到滿足的呀。
可三少爺留書出走了。依三少爺的個性,只恐再也不會回來。所以,她想要再看一眼三少爺,都成了奢望。
想到此,素妍更是淚水模糊視線,心痛無法自抑。
聽到動靜的蘇姨娘匆匆趕來,見寶貝女兒和素妍兩個儼然已哭成了個淚人兒,不由唬了一大跳。
“鸞兒,你們這是怎麼啦?”蘇姨娘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烈鸞歌身邊,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地問道,“快給爲孃的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烈鸞歌擡起頭來,淚流滿面地看着蘇姨娘,只含糊地喚了一聲:“姨娘……”便因抽噎得太過厲害,而無法說出其他的話來。
第一次見到寶貝女兒哭得如此傷心,蘇姨娘心都要疼碎了。一手執起帕子幫寶貝女兒拭淚,另一隻手輕撫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一邊又柔聲說道:“鸞兒乖,先不哭了,慢慢告訴姨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恩。”烈鸞歌點了點頭,好半天才緩過一絲氣兒來,哽中帶咽地說道,“姨娘,哥哥他……他留書出走了,以後只怕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聞言,蘇姨娘不由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地確認道:“鸞兒,你說什麼?”塵兒一向是個雲淡風輕且安靜溫順得讓人心疼的孩子,又怎會做出離家出走這種偏激的事情來?
“姨娘,你看這個……”烈鸞歌沒有重複之前的話,直接將另外一封信箋遞到蘇姨娘面前。哥哥留了兩封信,之前那封是給自己的,那麼這一封肯定就是留給姨娘的,。
“這是你哥哥留下的書信?”蘇姨娘眼皮子狠狠一跳,趕忙接過封口的書信,急急拆了開。
隨着蘇姨娘拿出信封裡面的那張信箋紙,只聽“叮”的一聲脆響,一枚通體碧綠,晶瑩剔透的玉佩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烈鸞歌抹了把面上的淚水,忙俯身撿起掉落地上的那塊玉佩。
那是一塊由極品的藍田玉精雕而成的玉佩,晶瑩剔透,毫無瑕疵。摸在手裡,卻是質感溫潤,滑如絲綢,膩如凝脂,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烈鸞歌拿在手裡細細賞看了一番,那玉佩正面雕刻着鳳舞九天的精美圖紋,反面除刻了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外,最下面還刻着一個小小的“雪”字。
又看了一回,她纔將玉佩遞給蘇姨娘,有些疑惑道:“姨娘,這玉佩是哥哥的麼?我怎麼從沒見哥哥有過這個?”
話音剛落,猛地似想起了什麼,忙又說道:“對了,哥哥不是一直戴着一塊正面刻有飛龍在天圖紋的玉佩嗎?也是由極品藍田玉雕制而成,而且質地和雕工跟這枚鳳佩一模一樣。更巧的是,那龍佩的反面除刻有一個小小的‘濯’字外,還刻着一句‘死生契闊,與子成悅’。這麼看來,哥哥的那塊龍佩和這塊鳳佩明顯是一對了。”
蘇姨娘看着烈鸞歌手中的鳳佩,臉色不由大變。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轉頭朝一旁猶在低聲啜泣着的素妍吩咐道:“素妍,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要與鸞兒單獨說。好生在門外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是,姨……姨主子。”素妍抽噎着應了一聲,朝蘇姨娘福了一福,而後退了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了個嚴實。
待室內安靜下來,烈鸞歌這才問道:“姨娘,是不是又是有關於哥哥身世的事情?”只有牽扯到這個話題,姨娘纔會屏退旁人,只與她單獨說話,。
“是的。”蘇姨娘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挨在烈鸞歌身邊坐了下來。拉起寶貝女兒的手,語帶傷感地說道,“鸞兒,你哥哥他不是離家出走,而是被他的親生父親給帶走了。”
“什麼?哥哥是被他的親生父親帶走的?”烈鸞歌滿臉驚震詫異。“姨娘爲何這麼說?”哥哥的生父不是早在十六年前就不知所蹤了麼,如今又是打哪裡蹦出來的?
“鸞兒,你手中的這枚鳳佩就是最有力的說明。”蘇姨娘輕嘆了一口氣,面色頗有幾分黯然。“鸞兒剛纔說得不錯,你哥哥戴着的那塊龍佩和這枚鳳佩確實是一對。它們是可以合併在一起的,鳳佩緊扣在龍佩的中央,名爲‘鳳鎖龍心’。”
“當年風靈雪給姨娘看過這兩塊玉佩,說是她夫君南宮濯送給她的定情信物。玉佩反面刻着的‘濯’和‘雪’,很明顯是他們兩人的名字。”
“姨娘分娩那一日,青蓮偷偷抱着塵兒來的時候,塵兒的脖子上就戴着‘鳳鎖龍心’中的那塊龍佩。青蓮說是南宮濯親自爲塵兒戴上去的,而那枚鳳佩則被南宮濯寶貝無比地收了起來。”
“如今這塊鳳佩出現在塵兒的臥房裡,毫無疑問的,定是南宮濯親自來了。他一直將這塊鳳佩視如己命,所以絕對不會假手於他人。”
聽罷蘇姨娘的一番話,烈鸞歌又氣又急道:“姨娘,南宮濯這是什麼意思,他憑什麼這麼做?當初他不要哥哥的時候,就將哥哥送給姨娘,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想要哥哥的時候,又不經過我們的同意,一聲不吭地把哥哥帶走!實在是太過分了!”
蘇姨娘摸了摸寶貝女兒氣得微微泛紅的面頰,柔聲道:“鸞兒不可這麼說,他們夫妻二人也是因爲迫不得已,纔會將塵兒送給姨娘撫養。否則的話,但凡有一點辦法,哪個做父母的又忍心將剛剛生下的孩子送給別人?鸞兒將來做了母親,就會體會到那份骨肉分離的痛的。”
“姨娘說的雖然有道理,可是南宮濯就算要把哥哥帶走,也該事先與我們商量一下吧?”烈鸞歌緊蹙着眉頭,面上怒氣一絲未減,。“都說養恩大於生恩,姨娘辛辛苦苦養育了哥哥十六年,南宮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一聲不吭地帶走哥哥!而且,當年風靈雪不是說南宮濯的家族裡面關係極其複雜,憑他的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保全哥哥的安危嗎?如今南宮濯將哥哥帶回去,就不怕讓哥哥陷入險境?”
“這個姨娘也不知道。”蘇姨娘搖了搖頭,思忖了片刻,道,“不過,姨娘想南宮濯既然敢把你哥哥帶走,應該是已經有了護你哥哥周全的能力。若不然,他當初也不會將塵兒送給姨娘撫養。”
“哼,這樣最好!”烈鸞歌冷嗤了一聲,寒着臉說道,“若是哥哥跟着南宮濯陷入險境而受到什麼傷害的話,哪怕他是哥哥的親生父親,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頓了一頓,又指着蘇姨娘手中緊緊捏着的那張信箋紙,道:“姨娘,別的先不說,趕緊看看哥哥留給你的這封信裡寫了什麼。”
“這倒是,姨娘一急差點將這個給忘了。”蘇姨娘勉強笑了笑,隨即展開信箋紙,與烈鸞歌一同低頭看去。
只見信上寫道:
“姨娘,謝謝您這十六年來對塵兒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雖然您不是塵兒的親生母親,可是您一直將塵兒視如己出。所以,不論塵兒身在何方,在塵兒的心裡,亦會永遠都將您當做親孃一樣來看待。
姨娘,對不起,原諒塵兒的不孝,不能承歡膝下來報答您的養育之恩。原諒塵兒的不辭而別,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跟着自己的生父離開。
不過,姨娘請放心,父親說他如今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保護塵兒,絕不會讓塵兒受到任何傷害。否則,父親也不會這麼突兀地前來將塵兒帶走。
另外,若是老太太和父親大人(此處指的是司徒老爺)問起來的話,姨娘就說塵兒十多年來因着身子不好而拘泥侷限於內宅,以致眼界太過狹隘,失了男兒志氣,。如今身體大好,所以塵兒想出門歷練一番,也好開拓一下視野,增長更多的見識。歸期待定,還望老太太和父親大人能夠見諒。
好了姨娘,塵兒要說的就是這麼多。您千萬要保重,莫要擔憂記掛塵兒。它日若是可以的話,塵兒定會回來看望姨娘。
不孝子脫塵留字。”
看罷這封信,蘇姨娘傷心難過不已,雙眸中的淚水忍不住滑落,滴滴砸在烈鸞歌的手背上。
“鸞兒,看來你哥哥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塵兒他心裡會怎麼想。你哥哥就這麼離開了,姨娘心裡就跟割了一大塊肉似的生疼。自己含辛茹苦撫養了整整十六年的寶貝兒子,一眨眼就沒了,你叫姨娘如何捨得,又如何不心痛……”
話未說完,蘇姨娘已是泣不成聲。
烈鸞歌擦了擦再次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哽咽着安慰道:“姨娘莫要傷心了,哥哥永遠都是姨娘的兒子,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您的這份養育之恩的。而且不管哥哥在哪裡,只要他能平安健康地好好活着,這就足夠了。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得上哥哥的平安和健康更重要呢?”
蘇姨娘平復了一下自個兒的情緒,點着頭道:“恩,鸞兒說的在理。不管你哥哥身在何方,只要他能安安穩穩地活着,就不枉費姨娘爲他操了這十六年的心了。”
烈鸞歌執起絹帕擦淨蘇姨娘臉上的淚水,默了片刻,問道:“對了姨娘,哥哥的親生父母都是鄰城——桐陵城的人對麼?”
蘇姨娘怔了下,點頭道:“是呀,而且南宮濯還是個珠寶商,鸞兒問這個做什麼?”
“哦,沒什麼,女兒只是隨口問問罷了,。”烈鸞歌淡淡一笑,隨即轉移話題道,“姨娘,哥哥剛剛在信中說到的那個理由想想也有幾分充分。等到老太太和父親大人問起哥哥的去處,我們就按照哥哥擬好的說辭告訴老太太和父親大人好了。”
“恩,也只能這麼說了。”蘇姨娘低頭看着手中的信箋發了一回呆,而後將它折起來收好,起身道,“鸞兒,姨娘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一會兒。你讓素妍服侍你重新梳洗一番,臉上都是淚痕,眼眶也紅紅的,叫人瞧見了可不好。”
“知道了姨娘,您先回房好生休息吧,莫要想太多了。”烈鸞歌一一應下,又細心叮囑道,“姨娘,您如今可是有了身子的人,不管怎樣都要以腹中的寶寶爲重,老太太可還盼着姨娘爲她老人家再添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呢。”
“鸞兒放心,姨娘會顧惜着腹中的胎兒的。”蘇姨娘伸手輕撫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略有些欣慰地笑了笑。又柔柔看了寶貝女兒一眼,這才轉身往房外走去。
方媽媽和碧顏早已侯在門外,見蘇姨娘臉色微有些異樣地出來,什麼也沒問,只一左一右攙扶着自己的主子,小心翼翼地回主院。
蘇姨娘走後,烈鸞歌喚來素妍和玲瓏,在兩個大丫頭的服侍下重新梳洗了一番。
纔剛打理妥當,就見梅心匆匆過來傳話道:“三小姐,老太太讓你過去一趟,說是有急事兒與你商量。”
“好的,我這就過去。”烈鸞歌點了點頭,讓素妍留下歇着,只帶了玲瓏隨梅心一起去往養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