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衝着吳伯微微頷首,示意他在此稍等,她則起身隨着那人去見厲建章。
考慮到揹着瑤琴去見一位擅琴的樂師有些不禮貌,她將琴先交給了吳伯看管。
厲家很大,足足走了半刻鐘,才穿過前院,到了厲建章所在的琴室。
遠遠的,文笙就聽到有悠揚的古琴聲響起,前面帶路的大漢不由地放輕了腳步。
文笙一入耳便知道彈琴的正是那位厲大家。
這支琴曲當中泛音特別多,難得厲建章處理得細膩而有特色,聽這支曲子,就好似置身於三月的湖水邊,湖面清澈如鏡,周圍草長鶯飛,又有鳥雀自在盤旋,只覺人生在世全無煩惱之事。
文笙站定,等着這一曲終了。
這位厲大家果然是撫琴的高手,但文笙聽完了,卻覺着曲子裡還是有未搔到癢處的地方,許是出於她的私心,她想若是師父王昔來彈這首曲子,會更加得豁達而有生趣。
直到最後一個泛音停歇,裡面方傳出聲音來:“聽聞戚兄自大興傳了信來,送信的人呢,請進來吧。”
那大漢方纔往前兩步,到了琴室門口,朗聲稟報:“回厲先生,人已經到了。”說話間往旁側一讓,伸手衝着文笙做了個“請”的姿勢。
文笙上前,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到了琴室當中。
這間琴室佈置得十分淡雅肅穆,矮榻、屏風、長几、桌案一色都是黑漆,案上鋪着幾幅長卷,直垂到地,黑白互襯,更顯樸素大方。
正對着門主位上坐了位長者,一雙手猶放在面前的古琴上面。
這長者年紀應該在五十出頭,保養得當,面色紅潤,頭髮也是黑的多白的少。
文笙注意到他的時候。這位長者也在上下打量文笙。
文笙匆匆一掃,便知道這座上的人必是她要找的那位厲建章。
對方年紀遠較自己爲長,又是戚琴的朋友,文笙站定了。深施一禮,口裡恭恭敬敬道:“末學後進顧九見過厲老先生,在下此來受戚老重託,有一封要緊的書信要面呈您。”
說話間,她取出了一路小心收藏的書信。兩手拿着,上前幾步,交到了厲建章手上。
厲建章接過信,沒有急着打開看,而是有些失望地問了一句:“這麼說此次的盛會戚兄不打算參加了?”
文笙回道:“戚老在大興遇襲,受了不輕的傷,沒有辦法到鄴州來,他把前因後果都寫在了信中,厲前輩一看便知。”
厲建章聞言吃驚非小,雙目之中銳芒一閃。顧不得再問文笙的話,低頭三兩下拆開那封書信,先眯着眼睛從頭仔細看了一遍,而後又再三確認關鍵之處。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彷彿由高人雅士一下子變身爲戚琴信得過的朋友,羽音社的重要成員。
戚琴在信裡說了很多,不但詳細講敘了自己與商其、“黃太安”的恩怨,提到此番因爲傷重不能來參會頗爲可惜,還特意向厲建章介紹了文笙,說她師從王昔。於古琴上十分有天賦,和自己也多有淵源,若非她相助,同姓黃的那一場拼鬥還不知道鹿死誰手。請厲建章方便的時候指點她一下。
除此之外,戚琴還拜託厲建章帶着文笙去此次的盛會上開開眼界,並記下那曲譜帶回去給他。
做爲報償,他把從“黃太安”身上得來的那段曲譜也抄錄了一份,由文笙帶來,交給厲建章處理。
那曲譜據他判斷極有可能出自首陽被搶去的那本《希聲譜》。
厲建章看了信。再打量文笙,才留意到站在面前的是個剛滿十六歲的小姑娘。
“大興距離長暉路途不近,你一個姑娘家,長途跋涉,着實不易,辛苦了。”
文笙並未覺着苦,聞言莞爾一笑:“還好,晚輩隨師父山居,常走山路,已經習慣了。”
厲建章認識王昔,嘆道:“我早年同你師父打過交道。他技藝精湛,胸中自有溝壑,琴聲如同天籟。可惜沒有得到老天爺的厚愛。他脾氣還那麼倔?”
這話叫文笙不好回答,她想了一想,認真地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師父也在堅持他的道理。”
厲建章想起了王昔的脾氣,搖了搖頭:“好吧,難得你受得了他。我看信上說,你帶來了一段曲譜?”
文笙鬆了口氣,她早知道師父王昔和這些公認的琴道大家心有隔閡兩看相厭,厲建章這態度還算是比較溫和的,但她實在不想聽旁人背地裡議論師父有哪裡不好,厲建章主動更換話題,她求之不得。
“是,在這裡。”文笙把曲譜小心翼翼取出來,交給了厲建章。
厲建章也十分重視,雖然他撫琴之前已經淨過手了,仍是取過塊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接過了曲譜,打開來細看。
這是一段古琴譜,記錄的方式不是減字譜,也不是工尺譜,而是最古老的文字譜。
這時候厲建章已經顧不上再理會文笙,微一擡手,示意她自便,口中跟着那譜上的文字喃喃自語,手指時不時拔弄下對應的琴絃。
像他這種古琴大家,半生浸淫其中,有現成的琴譜在手,打譜是非常快的,何況這一段曲子並不長,文笙只是在旁坐等了半個時辰,厲建章第一遍已經通完了。
他想了想,很快從頭又來了一遍,將其中很多樂音做了調整,如此一來,節奏起了變化,這段曲子聽上去與方纔又有所不同。
如是者三,文笙聽着厲建章彈出來的調子越來越熟悉。
厲建章和王昔、戚琴對這段曲譜的理解,絕大多數地方都不謀而合。
文笙由此已經猜到了厲建章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
果然只見他皺起眉來,面露不解之色,喃喃道:“奇哉怪也!”又細細研究了一陣,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文笙:“你師父和戚琴應該已經研究過這琴譜了,這麼簡單的曲子,怎麼可能出自於《希聲譜》?難道其中另藏玄機我卻沒有發現?你師父怎麼說?”
文笙抿嘴而笑:“師父說這曲子聽上去就像是他在山上伐木頭,叮叮噹噹的,十分有趣。”
“……”厲建章一時無言,這到真挺像是王昔那個死不改悔的倔老頭兒會說出來的話。
“那戚琴呢?”戚琴雖然擅長的是胡琴,但一法通百法通,只要打出這琴譜,自可以把它變成胡琴的曲譜,甚至於簫譜、箏譜,乃至任何一種樂器來演奏。
要不然天下樂師也不會對《希聲譜》趨之若鶩。
他就不信戚琴會沒有好好研究它。
“戚老說,初時未覺,叫我師父這麼一說,確實越聽越像伐木頭的聲音,他已經沒法用這支曲子正經拉琴了。”
厲建章明白這種感受,對一個樂師而言,在傾全力彈奏的時候,心裡是否能觸景生情非常得重要,他後悔多嘴問了文笙這一句,生怕自己往後彈這曲子,聽到的也是叮噹伐木聲,那可真是叫人無語了……
雖然受了戚琴所託,厲建章現在卻沒有心思指點文笙的琴技,決定先叫文笙住下來,其它的等倒出空再說。
“這次盛會是由高祁召集的,他這個人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對‘妙音八法’非常推崇,連帶的,對譚國師和玄音閣也懷有好感,按說他不會和東夷再有什麼瓜葛,至於張寄北……也不大可能做這等事,雖然他巴不得譚國師垮臺,畢竟現在正打仗,和東夷人勾結太損名聲,他犯不着。”
說到這裡,厲建章搖了搖頭:“這次高祁弄出來得動靜太大了,不一定哪裡走露了風聲,等我和他說一下。你先在我家裡住下來吧,帶琴了嗎?”
文笙連忙站起身:“帶了。”
厲建章點了點頭:“我這裡有些琴譜,也有前人編撰的幾部學琴的書籍,你先慢慢看着。我膝下有兩女,長女已經出嫁,次女比你大不了幾歲,琴彈得不說多好,那幾本書我都曾教過她,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先問她。”
文笙對厲建章如此安排沒有異議,躬身以晚輩的大禮道謝。
琴譜到也罷了,學琴的古書可十分珍貴,由此也看得出厲建章確實家底豐厚,至少文笙跟着王昔在山裡住了大半年,王昔什麼事都不瞞着她,書這等東西老爺子是沒有的。
文笙和吳伯就在厲家住了下來。
厲建章的夫人深居內宅,年紀比丈夫少了十餘歲,是厲建章髮妻死後娶的繼室。文笙因爲是女子,住下來之後去拜見了一回,厲夫人說話輕聲細語的,待她很是客氣。
言談中半句也不打聽文笙來厲家做什麼,明顯對丈夫參與羽音社的事一無所知。
厲建章的次女名叫厲蕙雅,人如其名,性情溫柔聰慧。
她已經訂了親,年底就要出嫁,每日呆在房中繡花,休息的時候彈一彈琴。
不知是厲建章不肯教,還是教了她沒有學成,厲蕙雅沒有傳承父親的本事。
文笙在厲家住了幾天,每日裡看書練琴,離羽音社盛會的日子越來越近。(。)
PS:這幾章過渡,大家稍微忍忍,很快就有高/潮。不出意外晚上九點左右還有一更。
推薦《萌娘兇猛》作者:豆豆發芽,書號:3430712?簡介:蘇曉錦一覺睡醒,從神級魔獸變成了人類幼崽,好在隨身攜帶原世界的位面商店。可爲毛她自己的血脈力量還要花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