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大奔上。
劉蘇和林靈珊陪秦婉瑜在後排坐着,副駕駛空着。
司機王叔叔似乎察覺出秦婉瑜的異樣,笑呵呵問道:“婉瑜丫頭這是怎麼了?”
秦婉瑜強笑道:“沒怎麼,王叔,就是…就是不太舒服,沒事的。”
劉老八和林老六刻意壓低了聲音,小小聲地和秦老二說話,可多年老司機了,察言觀色小道爾,結合從小姑娘初中開始長時間在校門口的見聞,以及…誰還沒年輕過?
都不用分析,王浩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呵呵,婉瑜啊,你這個樣子簡直和你媽小時候一模一樣,是不是被學校的小小子騷擾了?沒事兒,和你王叔說,我不告訴你媽。”
秦婉瑜知道他和自己媽媽是初中高中同學,那…可更不能說啦。
“真不是的,王叔你別亂想,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的。”
王浩和藹地笑笑,又擡眼看了看後視鏡,沒再說話,腦子裡卻滿是多年揮之不去的青春時代。
……
不可能在網吧連續包宿三天,身體扛不住,強擼飛灰湮滅。
盧文峰昨晚老實回家睡覺,打算隔天再發新帖,畢竟幹壞事也需要計劃的,下篇用哪個電影的劇照呢……
一如既往,家裡只有爸媽用笊籬蓋住的剩菜,他倆肯定是出去砌長城了。
盧文峰家住在鋼廠家屬小區,距離五中有一段距離,所以早晚都是蹬自行車去學校。他體力好,往往能很快速地超過自行車大軍,在各個路口的晨光中留下瀟灑的身影。
農曆六月是個好月份,這個月裡的好日子也很多,所以早起的學生和上班族大多會看到婚禮或葬禮的長長的車隊。
很好辨認,婚車扎紅花,反之扎白花,
婚禮一般舉辦在逢雙的日子,葬禮在逢單的日子。
因爲習俗或玄學,總之,紅白碰到同一天就是不好的。
2006年6月29日,農曆六月初四。
宜:結婚、出行、買車、安牀、治病、入殮、結網、開光…
大大的好日子。
風和日麗。
盧文峰迎着朝陽歡樂地往學校蹬着,路上已經遇到兩撥結婚的車隊了,喜慶,氣派,他也在幻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和夢中情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怎樣才能讓那個人變成婉瑜呢……柔柔的、弱弱的、美美的,真的好喜歡她呀,好想揉揉她的小腦袋、小手手和…
十九層又有人跳樓了?
拐過一個紅綠燈,一幢大樓前圍了烏泱泱一堆人。
似乎還能聽到警笛的聲音。
十九層是早年間東山最高的大樓,不是商用,是扇形的電梯民宅。
起初是氣派的、高端的,但也因爲高,這裡變成了輕生者縱身一躍的首選地。
一個兩個直到不知道多少個,業主們不幹了,本來是想住的舒服雅緻,可誰受得了隔幾天就來一悶響?於是乎,出租的出租,出售的出售,二手房價一降再降,物業在頂樓拉了鐵網,還上了鎖,但沒用,這點措施阻擋不了求死之人的意志。
鐵門鎖砸開,鐵網剪開,死都不怕的人,還怕這點阻礙?
後來,東山超過十九層的高樓越來越多,十九層的物業覺得死鬼們差不多該換地兒了,可他們小看了自己在死士圈子的影響力,也小看了習慣的可怕。
但凡有跳樓的,如果不是激情求死隨便一跳,都會或打車或坐車或溜達過來,按電梯、上樓,再飛速自由落體。
物業也擺爛了,愛跳跳吧。
久而久之,東山就有了一句專屬十九層的廣告語:向下十八層,向上十九層。
這裡是家和學校的必經之地,盧文峰每日途徑,見過不知多少這種場面,毫不意外地淡然路過,沿着警戒線外圍騎。
突然‘咯噔’一聲,車輪像是壓到了什麼東西。
回頭一看,是殘肢斷臂的斷臂……
漆黑的自行車輪胎一路上沾了不少婚禮車隊的亮紙片兒和花瓣兒,壓過四分五裂的一截肢體,看上去就像滾動着的簡陋花圈。
晨風吹過,亮紙片簌簌掉落,似是被死鬼劫走的紙花。
盧文峰打了個激靈,暗道一聲“晦氣”,加速騎走了。
……
第一節下課時,方圓和黃超碰了頭,讓他課間操時按計劃來。
計劃不復雜,也沒啥,簡單的一個惡作劇罷了。
方圓的想法是小施懲戒,讓盧文峰意識到惹自己不是沒代價的,真沒啥壞心思。
但世間萬事萬物總是難以如人願的,不是麼?
任何羣體當中都沒有絕對的好人緣或差人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秦檜還有仨朋友呢。
當然,如果你非要擡槓說工作中總會有八面玲瓏的人存在,並尊之爲高情商的話,那也不可反駁,上媚下欺中裝B,這種人現在都叫高情商。一樣水養百樣人,工作中交朋友就像在茅坑裡找糖吃,找到了是幸運,找不到吃了屎也正常,別抱怨。
盧文峰人品好不好且不說,至少在幾個男生圈子裡,大家還是願意和他玩的,一是這人好面兒,大手大腳,二是手機裡資源多。他也挺享受在朋友中互相捧臭腳的感覺。
“嚓,老盧,我手機格式化了,你電話借我下,我拿你內存卡給自己傳個片子。”樂洋摟住盧文峰的肩膀,憤憤說道。
盧文峰把手機遞給他,笑呵呵說:“拿去!有個小澤的是我前天剛下的,你自己翻翻。”
黃超在操場不遠處停下腳步,暗道自己剛想好的理由竟然被別人佔了,太巧了吧?
正在苦思下一個理由時,就見樂洋鼓搗兩下又把手機還給盧文峰。
“靠,沒格式化啊,剛纔這些文件咋就沒了呢。不用你了,用我傳你幾個片子不?”
“切。”盧文峰道:“和我比這個?”
黃超急步上前,自然地說:“吹啥牛逼呢?還有我沒看過的?你拿來我瞅瞅!”
黃超爲人大氣仗義,雖然也是新轉來的,但很快就融入了五中,甚至還和大魔王成了好朋友。盧文峰和他雖然都是校隊的,但關係一直不遠不近,他有交好的心思,聞言,大大方方地遞過手機,還說:“真不是我吹,去年我的眼睛還沒近視,今年就一百多度了,學無止境說的就是我。”
黃超調出電話本,連連點頭,就像真的在看片子列表一樣:“行啊,是特麼挺多的,挺有一套。”還給他電話,黃超說:“改天你傳我點兒,得了,快做操了,我去廁所抽根菸。”
邊走邊給方圓發了信息:OK。
看到了黃超的信息,方圓沒回。
諾基亞不是雙卡雙待,列隊回到教室後,方圓偷偷換上了昨天買來的新卡。
化學課上到第十五分鐘,他編輯了一條短信,輸入黃超告訴自己的盧文峰的手機號,默唸一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怪就怪你當反派了啊騷年!
抖着腿等了幾分鐘,黃超那邊還沒來消息。
不應該啊,姓盧的那小子這麼穩的麼?
正想着,手機震動兩下。
黃超:成了!孫子跟老劉罵媽了,瀟灑離去。
方圓淡淡一笑,回覆道:到此爲止吧,他如果再造新謠,就讓校方出面。我可是正派,不喜歡使陰招。
直到下課,方圓還在爲自己的小小惡作劇感到滿意,樂呵呵地吹着口哨。未來的老段子,在這個時代總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威力啊。
劉蘇這兩天有空就陪着秦婉瑜,可以說形影不離,絕對不是塑料姐妹花,稱得上中國好閨蜜。
小丫頭看着方圓美滋滋的樣子,暗罵他一點沒有同情心,不想辦法擺平那個大混蛋也就罷了,連安慰的幾句話都敷衍的不行。一天天就知道傻樂。
上午最後一節課剛開始不一會兒,走廊裡就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有皮鞋,也有運動鞋,還有高跟鞋的噠噠聲。
陳婉和劉學平還有十三班的班主任劉玲,三個人一齊衝進三班教室。
正在上課的語文吳老師推推眼鏡,放下粉筆。
同學們都仰着脖子,一臉懵。
三個老師滿面焦急,陳婉擰着細長的柳眉一直看着方圓。
教導主任劉學平聲音低沉地說:“秦婉瑜和方圓,你倆出來一下。”
方圓和秦老二對視一眼,面露疑惑,齊齊起身。
手機震了一下,是黃超的短信,還沒點開,電話竟然響了。
接通後,黃超的話簡潔明瞭,信息量卻無比巨大,像是一個特大號西瓜從話筒裡滾了出來,砸在他的腦門上。
“盧文峰死了!”
方圓整個人木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