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陸紅軍就醒了,年歲大了覺淺,醒了也沒睡意就爬起來。洗漱好喝了半杯溫開水,就由大力送他去公園打太極。病好以後生活能自理了,他就想辭了大力留下保姆,沒想到家光跟山子都沒同意。加上大力娘跪在他面前求他繼續用大力,就給留下了。
大力十二歲時磕破了腦子,之後腦子就不大靈光了。人牛高馬大的,但因爲腦子不好使,出去幹活總被人欺負,去工地幹活還被拖欠工錢。不過吩咐他的事都能做好,晚上叫他就醒,不會像有的男的睡着了跟死豬一樣,這也是當初陸紅軍癱瘓時聘用他的原因。
跟着陸紅軍不僅不累人,工錢還給的足足的,更是從不拖欠,也是如此大力娘想讓他一直幹下去。陸家光是擔心他一個人住,萬一摔着了沒人發現會很危險。家裡也不差這點錢,所以不支持開除大力。
陸紅軍到公園時,打太極的一羣人基本都到齊了。大力被叮囑過,就坐在旁邊守着沒走開。
一個小時後,陸紅軍坐下掏手帕擦汗。一個穿着紅衣服的老太太坐在他旁邊,笑着說道:“老陸,我有件喜事跟你說。”
陸紅軍經驗豐富,一聽就道:“若是介紹老伴的事就算了,我這身體不好,就不拖累人家了。”
他癱瘓在牀養了一年多才好。現在身體能養得跟同齡人差不多,那是花大價錢調理過來的。就是現在,每天還吃着補品呢!
孟老太太笑着說道:“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那老姐妹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過的,現在想找個伴,這樣有個說話的人。之前不少人給她介紹都沒瞧上。可她一眼就瞧中了你,這也是緣分。”
陸紅軍相親經驗豐富,他沒問對方條件,只是說道:“我女兒跟孫子他們都不同意我再找。”
孟老太太一聽,立即說道:“老陸,我們老年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陸紅軍贊同這話,說道:“你說得很對,我們老年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只是我現在住的房子,是我女兒買的也落在她的名下;我生活一應開支以及請阿姨的費用,都是我女兒出;還有我醫藥費,也是我女兒承擔。”
說完這話,他看向孟老太太說道:“若是我不顧她的意願找個老伴,她要一氣之下不管我了,你那位老姐妹能管我吃喝拉撒以及負擔醫藥費嗎?”
孟老太太神色一頓,然後說道:“這做子女的,孝順父母天經地義。若是不管你,咱就去找街道的人做主。”
陸紅軍看着她說道:“她會管我,但只會給基本生活費。可每個月那點生活費,也就勉強夠買藥跟吃飯,請不起人照顧也沒補品吃,大房子也沒的住了。”
孟老太太覺得自己想岔了:“你女兒嚇唬你的,你還真信了。”
陸紅軍反問道:“萬一我女兒不是嚇唬我,而是真的撒手不管呢?到時候你能負責嗎?”
孟老太太哪敢這樣的責任,不過她也換了思路勸:“你女兒要真孝順,就該同意你找老伴。這年歲大了難免孤單,找了老伴也有說話的人。”
陸紅軍表示自己一點都不孤單:“阿姨每天給我洗衣做飯搞衛生,那做的菜一週不重樣;大力貼身照顧着我,晚上跟我睡一屋,要出事他會立即送我去醫院。家裡也不冷清,我侄子跟侄孫每天都來看我陪我說話,孫子跟曾孫週末也會來陪我。”
說完,他很誠懇地說道:“老孟同志,我現在日子過得很舒坦,真的不需要找老伴。”
“老孟同志,我也不瞞你。我後娶的兩個女人都不行,娶的第二個差點害死我女兒,我女兒爲此差點跟我斷絕關係;第三個差點將我自己送進去,雖然僥倖出來但也癱在牀上一年多。也是如此,我女兒跟侄子們都強烈反對我再找,怕我再找又攪得全家不得安寧。老孟同志,我年歲大也禁不起折騰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孟老太太看得出他自己想找,只是礙於女兒跟侄子反對才放棄。不過到他們這個年歲,要靠兒女養老,有的時候不得不妥協。
沒想到那位老太太並沒放棄,過來這邊跳舞不說,還主動找陸紅軍說話聊天。
陸紅軍察覺不對,第二天就不去公園了,沒想到這位老太太藉口送東西到家裡來。
這個時候的陸紅軍,是一點再娶的慾望都沒有。見這老太太還不死心,立即打電話給陸家馨,說要去什剎海住一段時間。
陸家馨有些奇怪:“怎麼突然要去什剎海住?”
陸紅軍將被人盯上的事說了:“我去什剎海住些日子,避避風頭。”
陸家馨說道:“咱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沒必要避。你跟大哥說下這事,讓他去找那老太太的兒女。若還糾纏不休,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沒必要吧?”
陸家馨冷哼一聲道:“怎麼沒必要?你都這把年齡了,身體又不好,她這麼窮追不捨總不可能真看上你,肯定是有所圖。不是衝着大哥,就是衝我了。對這樣的人沒必要留情面。”
頓了下,她很是懷疑地問道:“還是說你其實是想娶那老太太,只是礙於現實才放棄。”
陸紅軍忙表示自己不會再娶了:“我現在只想好好養身體,爭取活到昭昭結婚生子。”
“倒也不必強撐。”
陸紅軍知道從家馨那兒聽不到貼心的話,於是選擇性耳聾:“家馨,再有幾個月要過年了,你們打算怎麼過這個年?”
陸家馨知道他的意思,想要來港城跟他們一起過年:“我跟阿湛商量好了,今年過年去國外旅遊。”
聶老爺子病逝以後,再跟聶湛約旅遊都去了,沒再放她鴿子了。她現在主要精力在兩個孩子身上,工作上的事大半都交付給下面的人。聶湛在她的努力勸說下,更注重勞逸結合了。作爲領頭人,掌握好公司的發展方向就行,沒必要事事親力親爲。
陸紅軍想跟着去國外旅遊。不過也就心裡想想,沒有說出來。他很清楚,說出來家馨也不會搭理他。他知道家馨並沒真正原諒他,只是礙於孝道以及輿論給了他富足的晚年;但想像別人家閨女那樣貼心孝順,那是不可能的。
轉眼就到了過年,陸家馨如之前所說一家四口去旅遊了。在陸山的勸說下,陸紅軍同意去他家過年。
結果臘月二十九過去,正月初一上午他就回了朝陽區。不是孩子的問題,是大麥的母親容不下他。老太太不僅各種挑刺,做的飯菜也不合他口味。大年三十鬧起來不好看,陸紅軍忍了一天才走,這也是給陸山留了臉面。只是等到正月初十接到陸家馨的電話,他就忍不住告狀了。
越說陸紅軍越難過,聲音都哽咽起來:“房子是你送的,鋪面也是你送的,我去過個年不僅挑刺,還被當賊防。”
陸家馨皺着眉頭問道:“陸山怎麼說?”
陸紅軍說道:“他說大麥娘最近一段時間心情不好,讓我體諒下。她心情不好,憑什麼要我來體諒?”
“那你罵他沒有?”
陸紅軍沒說話。
陸家馨覺得他越老越沒用,陸山做下這樣的事竟然不敢罵。不過這事還真不能不管,不然以後誰知道會不會做出更過分的事。
陸山家家裡也安裝的電話。陸家馨電話打過去,發現接電話的是大麥,她問道:“大麥,你爺爺說他去你家過年,結果被你媽擠兌得大年初一就回朝陽去。你爺爺做了什麼,讓你媽這麼看不上他。”
大麥有些難以啓齒。
陸家馨說道:“大麥,有什麼你就說。若是你爺爺做得不對,我讓他跟你媽道歉。”
換言之,若是她媽做得不對,這件事也不能這麼算了。陸紅軍對原身有虧欠,但對陸山跟大麥卻是好得沒話說。確切地說,對陸家的人他都很好。
大麥知道這事要不解釋清楚,關係肯定會弄僵。半響後,她才小聲說道:“姑姑,爺爺偷看我媽洗澡,所以她不待見爺爺。”
陸家馨是見過大麥的母親,她根本不相信這事:“你親眼看見了?”
“我媽親口說的。”
“你相信你媽說的?”
“我媽沒必要騙我。”
也就是說,在沒有證據也沒雙方對峙的情況下,大麥就給陸紅軍宣判了死刑。陸家馨也沒生氣,說道:“這事山子也知道?”
“知道。”
“他也相信了你媽的話。”
“是。”
陸家馨沒質問陸山,而是直接一個電話打給陸家光,將這件事跟他說了:“大哥,我爸娶了三個老婆是不假,但我相信他不會幹出這種齷齪的事。大哥,麻煩你查清楚下這件事,還老頭子清白。”
當天傍晚,陸家光打電話給陸家馨,說這事是一場誤會:“是大麥娘誤會了,三叔那日只是湊巧過去。”
“然後呢?”
“大麥娘給三叔道歉了。”
陸家馨問了關鍵性的問題:“大麥相信她娘沒什麼可說的,爲什麼山子也不相信我爸?”
陸家光嘆了一口氣說道:“山子是覺得他丈母孃老實本分,不會拿這種事來騙人。”
陸家馨哦了一聲就掛了電話,也沒罵大麥跟山子,沒必要。
這件事讓陸紅軍知道,他晚年真正能指望的只有陸家馨,陸山夫妻根本靠不住。想明白以後,他對陸山跟大麥態度也冷淡下來,然後經常打電話去港城,向管家詢問陸昭跟聶昕的事。之後他最期盼的就是中秋或者過年了,這就意味着他能看到兩個可愛又聰明的孫女了。
在昭昭八歲那一年,陸紅軍做了一個膽囊手術。這算是個小手術,只是躺在病牀上的時候,他特別希望家馨能帶了兩個孫女來看望他。可惜的是,一直到出院母女三個人都沒現身。
陸家光說道:“三叔,家馨手裡有一個大項目走不開。我已經跟家馨商量好了,出院後接你到我家住。”
陸紅軍其實更想去港城,但他知道不可能,家馨不會同意的,當年的事在她那兒一直都沒過去。這些年他一直後悔,只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