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這一天早上,A省w市m縣,陸揚老家。
陸飛穿着一條花色大褲衩,光着膀子從樓上揉着眼睛下樓,眉頭皺着,一副沒睡好,被人吵醒的不爽樣子,眼睛也沒看地,就那樣甩着兩條大`腿往堂屋大門那裡走去。
一邊走一邊鬱悶地罵:“誰家的鴨子?大清早的叫魂啊?”
不怪他這麼鬱悶,剛剛在樓上睡得正甜,外面呱呱的鴨子叫聲響成一片,絕對不是一隻、兩隻鴨子的叫聲,關了窗戶、拉了窗簾都沒用,喜歡睡懶覺的人,大概都有同感,早上睡得正香的時候,不管被什麼吵醒,都想打人。
陸飛老爹坐在堂屋門檻上搓草繩,準備給來年種絲瓜搭架子用的,聽見小兒子的抱怨,他沒有回頭,嘴裡含着半截香菸,含含糊糊地回道:“應該是大金家的!平時都放在隔壁塘裡,今天不知道怎麼跑到咱家魚塘來了,你有本事,就自己趕走吧!”
陸飛聞言,已經大步走出堂屋,來到院子裡皺着眉頭望着池塘裡的那一大羣白毛鴨子,正在撒着歡地在他家魚塘裡梳理着羽毛,不時還有一些鴨子鑽進水底找吃的。
吵醒他睡覺的就是那些最可惡的——不梳理羽毛,也不鑽水底找吃的,而是在一起撲棱着,不知道是幹架還是玩耍的鴨子,一邊撲棱得水花四濺,一邊呱呱地叫得很歡快。
“大金家的?”
陸飛不爽地又問了一聲。
老爹嗯了一聲,依然低着頭搓草繩。
有人可能會問,陸揚家現在一點都不差錢,他老爹還這麼摳門幹嘛?搓什麼草繩?給絲瓜搭架子,不會買兩捲包裝帶?
有此疑問的,多半不是農村長大的。
包裝帶搭架子,搭建的時候,用起來確實方便,但與草繩相比,有兩個很大的弊端。
一點是,包裝帶淋雨之後,再經過太陽暴曬,要不了多久就會爛成碎片,第二點則是包裝帶太光滑了,絲瓜的藤蔓難以沿着帶子攀升上去。
如果你還想問爲什麼陸揚老爹不去買草繩?外面不是也有草繩賣嗎?
嗯,這種低級問題,就不回答了!
言歸正傳!
陸飛確認了塘裡的鴨子真是大金家的,撇撇嘴,鬱悶地去廚房那裡拿牙膏、牙刷,準備刷牙洗臉。
大金家跟他家關係不錯,尤其是大金老婆,每次見面,都老遠就滿面笑容地跟他們打招呼,既然魚塘裡今天跑來的是他家的鴨子,陸飛也不好去`幹強行把鴨子趕走的事。
畢竟,塘裡那些都是下蛋的老鴨了,一旦受驚,嚇碎了體內的蛋花,鴨子可是要死的。
陸飛擠了牙膏,端着刷牙缸子,站在院子裡的棗樹下,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刷着牙,老媽從菜地裡摘菜回來了。
見到陸飛在樹下刷牙,他老媽的腳步就一頓,對陸飛喊:“小飛!你大哥今天回來,家裡今天菜不多,你趕緊洗了臉,抓緊時間去縣城多買幾個菜回來!排骨啊什麼的,多買一點!你大哥愛吃!”
聽到吩咐,陸飛先是答應一聲,緊跟着又停了刷牙的動作,皺着眉頭回頭道:“不對啊!媽!大哥現在又不是小時候了,他在外面什麼大魚大肉沒吃過?我估計大哥現在對葷菜不會有什麼興趣了,可能就喜歡咱家裡種的素菜!”
這次,他老媽還沒有回答,他老爹已經沒好氣地沉聲斥道:“屁話這麼多!你怎麼就知道你大哥不喜歡原來那些菜了?這次你大哥回來可都是爲了幫你操辦結婚的事!你自己說說!你這次結婚,有多少錢是你自己的?你大哥掏了多少錢?今天你大哥纔回來,讓你去買兩個菜就不情不願的!你有沒有良心哪?”
陸飛老媽也皺着眉頭罵道:“就是!小飛!你爸罵你罵的對!你大哥對你可沒得說,你自己看看村裡,看看十里八鄉的!有哪個做大哥有對你這麼好?”
陸飛:“……”
陸飛愕然地望着自己老爸老媽,微微張着滿嘴牙膏泡沫的嘴,被老爸老媽你一言我一語弄得徹底無語了。
等兩人收了口,陸飛才鬱悶地喊冤:“爸、媽!你們說什麼呀?我什麼時候沒良心了?我只是說事實!覺得大哥現在應該對大魚大肉沒什麼興趣了……行行行!都不說了都不說了!啥都別說了!我馬上就去買還不行嗎?到時候如果大哥不吃,我自己吃!”
陸飛做了一下投降的姿勢,不敢再跟爸媽糾纏這個問題了,不管自己有沒有錯,先服了軟,然後趕緊低頭繼續刷牙。
陸飛老爹老媽看了他一眼,這纔不再罵他。
老夫妻倆剛纔之所以那麼較真、上綱上線,倒也不是因爲偏心、更喜歡大兒子,而是現在家裡條件好了,夫妻倆比陸飛他們更加珍惜現在的家庭氛圍,希望三個子女能一直和和氣氣地下去,哥哥照顧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對大哥始終那麼尊敬。
陸揚那裡,他們不擔心,陸英那裡,也不怎麼擔心,他們最擔心的就是陸飛這裡。
這小子從小就犟脾氣,牛脾氣一上來,就能翻臉打人的那種。
夫妻倆就擔心陸飛不懂事,以後跟他大哥對着來,這個家現在能有現在的氣象,都是得益於陸揚,如果陸揚寒了心,這個家就不可能再有如今的和睦興旺的景象。
好在,剛纔兩人罵了陸飛一頓,見這小兒子並不是他們擔心的那樣,對他大哥依然像以前一樣尊敬,看出這一點,夫妻倆才放下心來,繼續各做各做的事。
陸揚老爹依然在門口搓草繩,老媽走進廚房,看鍋裡的稀飯熬好了沒。
忽然,一直窩在牆根下面曬太陽的小黑雙耳一豎,兩條前腿突然站起,擡起上身,雙眼機警地望向小院門口。
一個膚色很白、個子不高、身形略顯豐`滿的婦人挎着菜籃子笑吟吟地走到院門口,未語先笑,還沒走進院子就提高嗓門笑道:“小飛他爸!你家揚子一年都快兩千萬了,你還這麼勤快做什麼呀?多歇歇,身上骨頭會作癢呀?”
不等陸揚老爹回話,又喊:“小飛他媽呢?小飛他媽!你家揚子昨天晚上上《新聞聯播》了!你看見了沒有呀?”
陸揚老爹聞聲,擡起頭來,露出老實巴交的憨厚笑容,道:“是銀花啊!你剛纔說什麼?我家揚子上《新聞聯播》了?不可能吧?這怎麼可能呢?”
嘴上表示着懷疑,他卻已是滿臉的笑容,笑得額頭上盡是擡頭紋。
“怎麼不可能?一看你這樣子,你家昨天晚上肯定沒人看《新聞聯播》!小飛他爸!我跟你說!以後你家最後天天晚上看《新聞聯播》!說不準你家老大什麼時候又上《新聞聯播》了,你們又錯過了!”
陸揚老媽聽到院門口的聲音,趕緊從廚房裡跑出來,眼睛發亮地問:“銀花!你說真滴?我家老大真滴上《新聞聯播》了?什麼時候的事?昨兒晚上?你剛纔還說什麼來着?我家老大現在一年將近兩千萬了?”
院牆邊的棗樹下,陸飛刷牙的動作再次停住,一雙一向機靈的雙眼愣愣地眨巴着,有點懵。
大哥上《新聞聯播》了?
陸飛愣愣地往村裡老房子那裡望去,大哥以前和他一樣,都是那棟老房子里長大的,那破房子里長大的大哥,能上《新聞聯播》?
還有,大哥現在一年將近兩千萬?這又是哪裡來的破消息?
我大哥在縣城的津江上苑,一年下來,賺得錢應該就不止兩千萬!我大哥還寫小說、拍電影、電視劇呢……
還有!前段時間還賣了兩個策劃案給蘇江衛視和南湖衛視!那兩個電視臺名氣那麼大,大哥應該也賣了不少錢吧?
還有大哥弄的微`信和書蟲閱讀……
這麼一想,陸飛更呆了,不算不知道,這一算,才發現大哥這幾年已經有這麼多事業了……而他陸飛有什麼?
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難免的,有這樣一個能撈錢的大哥,陸飛心裡難免生出一股失落感,感覺自己這輩子要永遠被大哥的陰影籠罩了。
沒有人注意到陸飛臉上短暫的失落,小黑對着院門口的銀花吠了幾聲,被陸揚老媽喝斥了一句,馬上就怏怏地趴回牆根,繼續眯着眼睛曬太陽。
而銀花則含笑走進院裡,笑吟吟地恭維陸揚老爸老媽,話題不離他們倆好福氣、生了個好兒子,他家老大怎麼怎麼能幹等方面。
做父母的,沒有人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兒女,陸揚老爸老媽也不能免俗,聽着銀花的恭維,兩人嘴上謙虛着,面上的笑容卻都像盛開的花一樣。
陸飛匆匆刷了牙,去廚房水池那裡胡亂抹了抹臉,就去車庫騎了電瓶車去縣城買菜去了。
老媽在後面喊着叮囑他騎車騎慢一點,他也沒有回頭,只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騎着車一溜煙便騎遠了。
陸飛心情處於失落狀態中,大清早來串門的銀花卻羨慕地看了一眼陸飛的背影,嘖嘖讚道:“小飛跟小英真是好福氣!有你家老大那樣一個大哥,這輩子算是吃喝不愁了!比國家鐵飯碗還好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