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4日,趙家集市上突然響起一陣稚嫩的歌聲《東方紅》: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領袖…他爲人民謀幸福……”
這歌聲由小及大,由顫抖到平穩,由快到合乎節拍。衆人紛紛側目,見是一個10歲左右的細娃兒站在牛車上引吭高歌,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國人本性驅使下,向牛車靠攏,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勒娃兒膽子魁得很。“(即是:這小孩膽大。)
“勒娃兒是不是哈戳戳的?”(_這小孩好傻。)
“勒娃兒,你家大人在哪凼?”(_這小孩,你家大人在哪裡?)
……
見衆人圍攏過來,唐凡丁那原本有點菜色的臉不由因緊張和興奮變得通紅。
“各位父老鄉親,帥帥的叔叔爺爺、漂亮的阿姨姐姐,毛領袖像冬天的太陽給我們帶來了光明和溫暖,但是冬天來了,過幾天就是大雪節氣了,我們還需要燒煤取暖,你看洗個菜、洗個衣服,那水不擺了,絕對……對,扎冰冰的,讓我們的手指頭都變成紅蘿蔔咾。”衆人鬨堂大笑:因爲唐凡丁的手長了凍瘡,通紅好似紅蘿蔔,勒娃兒正不以爲恥,反而指手畫腳、口若懸河呢。
唐凡丁無視這些善意的笑聲,繼續吹噓道:“各位父老鄉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的這車煤炭是來自碑高碗廠溝的煉焦炭的優質煤炭,唯一的缺點就是有煙和產量低,先到先……”
一個聲音打斷了唐凡丁的吹噓,“分明是兩個缺點,你真是個哈膿包(笨蛋之義)!”
唐凡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今天低價賣了,把哈膿包的帽兒戴上,二天早起就不怕冷了。”
這一自黑更讓人開懷大笑。
有大叔開玩笑說:“那娃兒,你是哪個?你說碗廠溝的煤就是嗎?莫打胡亂說,吹牛真的不上稅嗎?”
唐凡丁一看衆人不上當,不對,是上鉤,也不對,是上路,只得說:“我叫唐凡丁,我爸是唐隆,是碗廠溝煤廠的正式工,相信有人認識他吧?”
有好事者問:“你如何證明是他兒子呢?”這的確是一個曾經讓公安機關都爲難過的難題,此處應該給一個苦臉:(。
唐凡丁露出狡黠的笑,說:“我如果不是,難道你是?”
好事者勃然大怒,擼起袖子準備揍唐凡丁,衆人紛紛上前阻攔,有的說他只是一個孩子呀,有的說童言無忌,有的說你也無法證明你是你爸的兒子,有的甚至還發揮:即使你證明是你爸的兒子,但如何證明你爸是你爸呢?腦子有點死循環的好事者悻悻而去,唐凡丁衝着背影說:“滿滿,對不起,下次你買煤我算你便宜點。”
唐凡丁接着對衆人歉意道:“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如果這煤不好,你們就砸了碗廠溝,嘻嘻嘻。再說,老街(讀:該)上李弟娃兒家的飯館用的就是這種煤。”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問:“細娃兒,今天禮拜二,你啷唉(爲什麼)不上學呢?”
唐凡丁暗暗想到,幸虧自己早在家裡把今天的困難想得很多,於是笑着說:“婆婆,書上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這是在勤工儉學,書本我都帶在身上的,不會耽誤我學習的,不信,我給你念一首自己寫的詩。”於是不管不顧地大聲唸了出來:
煤•凡丁
煤炭本烏金,
輾轉出山林。
烈火煉赤膽,
天下滿溫情。
唐山丁將早已寫就的仿于謙《石灰吟》的打油詩唸了出來,鄉親們交口稱讚。看着鄉親們討論的熱火朝天,唐凡丁的心卻不由暗自着急,身體也被飢渴交迫着。
終於人羣中走出一位中年人,他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微胖的紅臉洋溢着令人信服的笑容,深藍色中山裝上衣口袋中彆着一隻漂亮的鋼筆,黑色迪卡褲子筆挺筆挺的,穿着一雙黑色皮鞋,未語先笑,“小朋友,你的煤多少錢一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