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講碼頭,曼谷港口也講碼頭。
碼頭這塊肥肉,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都想要咬一口。
尤其當知道利氏船行這艘裝載了價值五百萬青黴素的貨船因爲藥管局禁令不能靠岸時,那些稽查走私的海警,還有在碼頭搵食的社團人物就開始活躍起來。
“等着看那艘到底敢不敢靠岸!”稽查走私的海警頭目用望遠鏡看了一眼貨輪,眼神露出一絲期待,“這可是一條大魚,曼谷利氏船行的!到時候少不了要狠狠咬他們一口!”
“明白了,長官!我們兄弟都準備好了,只要它一靠岸就包抄過去,讓他們逃都逃不掉!”
“很好!”海警長官滿意地笑了。
不遠處,負責爲利家打工的那些碼頭工人,聚在鐵皮屋旁,作爲社團大老的潮叔穿着一襲絲綢唐衫,嘴裡叼着翡翠菸嘴,眼睛掃視一圈周圍衆人:“大家都應該很清楚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利氏的船隻要一靠岸就會被那些海警搜查,到時候一船的貨物都會被沒收!我們是吃利氏飯活着的,利氏船行垮掉,我們這些人就都要失業,沒了工作就不能養家湖口!所以我們要怎麼做?”
“搶!”
“和那些海警拼了!”
那些社團成員紛紛揮舞拳頭道。
“說得好!我們就是要搶!就是要拼!搶走那些藥品,拼了命也要護住那些藥品!只要公司能按時交貨,到時候馮經理講了,我們每個人三倍薪水!”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當即衆人高聲吆喝——
“幹他娘哩!”
“拼了!”
就在衆人吆喝之時,卻見那艘載滿青黴素的商船,煙筒裡冒出滾滾煙氣,發出一陣嘹亮的汽笛聲,慢慢駛近這座三角碼頭。
……
利耀祖端着茶杯,看着茶樓內潮州商會的各個成員笑容滿面:“各位,來請茶!
商會成員們紛紛端起茶盞,嘗起利耀祖帶來的普洱滋味。
利耀祖的心腹手下榮叔立在利耀祖身後,壓低聲音道:“船行那邊劍拔弩張,鬼老律師羅伯特正在逼迫馮國權乖乖就範;碼頭那邊緝私海警已經準備好,要對我們的貨船下手,至於馮國權則調動碼頭社團,讓潮叔一會兒人見機行事,搞不好要火拼!”
利耀祖臉上掛着淺笑:“很有趣不是嗎?我們利氏船行多久沒有經歷這種大風浪了?”
榮叔猶豫了一下:“老爺您要不要出手?”
利耀祖眼睛掃過場中衆人,雖然大家都在品茶閒聊,可是臉上表情卻各不相同,“你說這些人過來到底是飲茶,還是過來看我笑話?”
“這個-——”榮叔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解答。
“你答不出來就對了!這人心呀,是世上最可怕,也最難琢磨的!”利耀祖悠然道,“我們中國人最講究趨利避害,也最喜歡落井下石!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是典型的幸災樂禍!”…
“老爺您的意思是——”
“雪炫講過的話,就是我要說的!”利耀祖話鋒一轉,“她大老遠從香港回來,我原以爲她還同以前一樣,沒想到真的長大了!”
榮叔愣了一下,彎腰埋頭道:“我明白了!”
利雪炫對此事的看法榮叔很清楚,自作孽不可活,既然這是馮國權惹下的禍根,就理應由他承擔!
至於利家的利益,還有聲譽都在其次,他們利家做生意的第一宗旨是:賞罰分明!
培養人才,纔是復興利氏的根本!
“對了,那個石志堅呢?”利耀祖突然問道,“我對這個年輕人很感興趣,如果這次他不趟這起渾水,說不定還能讓我高看一眼,現在卻要講義氣和馮國權站同一陣線,難道他就不知道什麼叫引火燒身?”
榮叔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也許……他想的並不是什麼義氣,而是脣亡齒寒!”
“脣亡齒寒?”利耀祖笑了,“倘若他真這麼想我倒要防着他點了,小小年紀就這麼心懷叵測,我們利氏搞不好還容不下他這尊小菩薩!”
“能不能容不是要看老爺您的意思?”
“哈哈哈!說得好!”利耀祖端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沫,悠然自得地飲了一口,這才擡頭道:“那就看這次他能不能幫馮國權搞掂此事咯!”
……
“放心吧,三小姐!我可以向您發誓這次姓石的一定搞不掂此事!”電影院內,在利氏船行擔任人事部主管的李大齊態度堅決道。
謝冰倩打了個哈欠,看看身左看電影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二哥謝西就,又看了看一臉諂媚姿態的李大齊,忍不住說道:“你就這麼有信心?”
“那是當然了!我來之前聽說我們的貨船已經被碼頭海警那邊扣押,那些碼頭工人正在和那些海警開幹!搞不好這次會發生巨大沖突!”李大齊咽口唾沫說道。
“另外三小姐委派的那些人也已經包圍了利氏船行,只要時間一到就開始動手,到時候整個船行就會被打砸搶燒——你看看,現在局勢都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那姓石的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翻不了身!”
“你們船廠出事好像你很高興?”謝冰倩也斜眼看着這個“二五仔”。
李大齊見謝冰倩眼神輕蔑,也立馬意識到什麼,咳嗽一聲道:“三小姐你千萬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在背叛船行,背叛我的老闆利先生,我只是在爲好朋友黃棟樑報仇!當初就是姓石的聯手馮國權那老匹夫害得他離職!聽說他現在連一份工都搵不到,老婆同他離了婚,連孩子都跟着跑了!”
說完,李大齊還嘆息一聲,然後又目光發亮道:“其實我這次前來也沒別的意思,船行出了這麼大事情,到時候馮國權鐵定下臺,姓石的也跟着樹倒猢猻散!而利氏船行還是要經營下去的,我呢很可能會被推舉爲新一屆總經理,到時候還望三小姐你高擡貴手,在契約索賠方面小小優惠一點點,我李某人沒齒難忘!”…
謝冰倩笑了,忍不住多看李大齊一眼,“想不到李主管你也是個未雨綢繆的人才!連以後的路都爲自己鋪好了!”
“讓三小姐見笑!”李大齊忙道,“跟您比起來我可是差遠,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謝冰倩笑了:“指教不敢當,以後李主管可要與我們謝家多多走動!”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李大齊激動不已。
謝冰倩需要他這樣的走狗,而李大齊也甘心裡應外合充當他們謝家安插在利氏的看門犬!
就在謝冰倩和李大齊兩人談話時候,旁邊一直看電影的謝西就不耐煩了,扭頭對三妹和李大齊說道:“拜託二位,尊重一下這部電影好不好?這部戲可是獲得奧斯卡大獎的,我愛死它了!”
謝西就所說的正在上映的電影其實就是去年獲得奧斯卡金像獎的《教父》,也是馬龍白蘭度的成名作。
謝西就是“馬龍白蘭度”的超級影迷,聽說今晚這裡要重映這部大片,就一擲千金直接包下整個電影院,讓三妹謝冰倩陪自己來看這部戲。
剛纔真看得入神,卻被謝冰倩和李大齊的對話打斷,這才忍不住出口埋怨。
李大齊見謝西就發怒,就誠惶誠恐,忙擠出笑臉道:“唔好意思啊,二少爺,打攪你看戲了!不過我英文不好,這部戲講的什麼也看不懂!剛纔想要仔細看幾眼,就忍不住打哈欠!”
謝西就譏笑道:“你當然看不懂了!連利氏你的老東家都出賣,就更看不懂也叫家族利益,也叫江湖義氣!”
“二哥,你能不能少講兩句?”見李大齊一臉尷尬,謝冰倩出言阻止道。
“怎麼,難道是我講錯?這位李主管難不成還是什麼了不起大人物,讓三妹你這麼看重?”謝西就繼續諷刺道。
謝西就爲人雖然詭計百出,在人品方面卻是可圈可點,說白了就是受西方騎士文化影響,經常看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基督山伯爵》等,內心還有些唯美浪漫情節。因此看到李大齊這樣下作小人在利氏船行遭遇大變故之時竟然跑過來諂媚,討要好處,忍不住心裡鄙視。
“不要忘了,”謝冰倩忽然對二哥說道,“這次利氏船行出事都是你一手策劃的,現在卻又開始充當好人?”
被妹妹這樣擠兌,謝西就並沒有生氣,從手邊拿起香菸,點了一支。
到謝西就晃滅火柴,謝冰倩開口說道:“我知道你這樣做都是爲我好,不過我從一開始都有講的,我並不需要你的幫助!”
謝西就看着銀幕中的主角馬龍白蘭度穿着華貴西服端坐在椅子上,懷裡抱着貓兒接受衆人的恭敬,笑了笑:“你真以爲我是爲了你?我只是覺得從美國回來後實在無趣,這才隨便做點事情想要讓自己開心,沒想到最後卻搞得你我都不開心!”“錯!我沒有不開心,相反,我很開心!”謝冰倩臉上掛着澹澹的微笑:“只要看到那姓石的傢伙倒黴,我就會很開心很開心-——你不要同我講什麼家族利益,也不要講什麼江湖規矩,我是個女孩子,不懂那些的!”…
“的確,你是個女的!並且幸好你是我妹妹!”謝西就吐了個菸圈:“要不然依照我的性格,我絕對不會讓你這樣悠然自得!凡是妨礙我們謝家的人,我都不會讓步,凡是涉及我們謝家利益的,我更不會輕易罷手!”謝西就說完看了一眼李大齊,李大齊被對方犀利眼光嚇到,忙把身體朝後縮了一下。“
謝冰倩笑了:“現在妨礙我們謝家,還有阻礙我們謝家利益的只有一人,就是那石志堅!不過好消息是,現在的他面對利氏危機也只能束手待斃!”
李大齊忙插嘴附和道:“要說石志堅那個撲街也真夠倒黴的,怎麼敢和謝二少和三小姐你們兩人作對?他這不是找死嗎?”
就在這時——
“邊個在講我壞話?”
這一嗓子嚇了李大齊一大跳,忙朝身後望去。
謝冰倩和謝西就兩人也嚇了一跳,這電影院可是他們包了場的,現在卻突然出現外人,並且那外人好像還是——
不,不是好像,而是的確就是石志堅!
只見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石志堅笑眯眯地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李大齊驚掉下巴,結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謝氏兄妹也是一臉驚訝,謝冰倩老半天才回過神:“石志堅,你怎麼會在這裡?”
石志堅聳聳肩,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電影院,又看向謝氏兄妹道:“你問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看電影咯!講真,這部《教父》也是我的最愛!”說完這話,石志堅還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謝西就。
謝西就:“我們兩個還真算有緣的,不僅上次見面,這次又見面,並且還喜歡同一部電影!只是——”
謝西就颳了刮下巴:“只是這電影院好像是被我包場了,卻不知你是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用腿走進來的咯!”石志堅笑道,“當然,在走進來之前我給了那位檢票員一百塊錢,還有一包三五煙,並且向他保證坐在後面,絕對不打攪你們兄妹二人欣賞電影!”
謝西就笑了:“看起來那位檢票員要失業了!我最看不上那些不作爲職員!”
石志堅:“因爲一百塊錢還有一包三五煙就要讓他失業?慚愧,我沒想到謝二少你的心會這麼狠!”
“更狠的還在後面,剛纔估計你也聽到,這次事件都是我一手策劃的,你怎麼看?”
“怎麼看?我好佩服謝少你的!策劃很是精準,效果也很是明顯!”
“就這些?”
“嗯,就這些!”
“你沒有其它要講的?”
“其它要講的,比如呢?”
“你不恨我?”
“我爲什麼要恨你?”
“我幫你當成了對手看待,給你設局下套,欲要置你於死地!”謝西就目光灼灼盯着石志堅。
卻不料石志堅忽然笑了笑,然後用輕描澹寫語氣道:“問題是——我從沒把你當對手!”
“爲什麼?”謝西就很詫異。
“因爲-——”石志堅揩了揩鼻尖,擡眼望向謝西就,語氣輕蔑:“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