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鄒聞懷走過來的時候,石志堅很有禮貌地起身迎接,鄭紹秋更是不敢託大,也慌忙站起來,他現在在邵氏搵食,說起來鄒聞懷還是他頂頭上司。
“不好意思,鄒先生,我把地點約在這裡你不介意吧?”石志堅閃開身,拉了一把椅子讓鄒聞懷坐下。
鄒聞懷皺皺眉頭,看了一眼四周,似乎不太喜歡這種吵鬧環境。
不過被人邀請就是客人,他也計較不了太多,看了一眼椅子,又皺了皺眉頭,正準備掏出紙巾擦拭,卻見石志堅先一步取了紙巾,把椅子擦拭了一遍。
鄒聞懷第一次對石志堅莫名有了些許好感。
上次見面,石志堅覆手翻雲將他玩弄於指間,本來鄒聞懷是十分生氣的,尤其今天又被邵大亨來了場鴻門宴,搞得現在在家待業,心情更加鬱悶。此時石志堅對他的禮遇,又讓他多少有了些被尊重感覺。
鄭紹秋在旁邊看着石志堅舉動暗暗咋舌。
說起來石志堅才十八九歲,比他歲數還小,可是一直以來沉穩老練,讓鄭紹秋總以爲自己纔是小弟。偶爾心中有些不服,可此時見石志堅爲人處世態度卻是服了,換做自己,卻是想不到這麼多,也做不了這麼細。
鄒聞懷坐下,恰好夥計送了茶碗筷子過來。
石志堅經過剛纔知道鄒聞懷有潔癖,於是就取了杯子,提起茶壺先沖洗了三遍,這才斟了七分茶,端正地放到鄒聞懷面前,“鄒先生,你今晚肯賞臉過來就是給我面子,飲茶先!”
鄒聞懷沒有端起茶杯,而是扒開袖口看了看手錶,擡頭說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在這裡待不太久,有什麼話還請直說。”
石志堅笑笑,“看起來鄒先生真的很忙,我這次邀請你過來是爲了----”
沒等石志堅把話說完,鄒聞懷道:“是爲了《獨臂刀》票房分賬是嗎?石先生你請放心,我鄒某人不是那種不講信用之人,既然合同是我簽訂的,我就一定會負責到底!”
頓了頓又道:“《獨臂刀》票房雖過百萬,但票房的錢還沒到賬,所以還請稍等幾天!”
旁邊鄭紹秋哪裡知道這些事兒,聽完以後瘋狂補腦,什麼意思?《獨臂刀》石先生也有份?他什麼時候投資的?
就在鄭紹秋胡思亂想的時候,石志堅道:“鄒先生你誤會了,我邀請你來並非爲了票房分賬的事兒,而是因爲秋仔!”指了指坐在身旁的鄭紹秋,“他現在在邵氏工作,我希望鄒先生能看在我面子上,多給他機會!”
鄒聞懷一愣,看向鄭紹秋。
鄭紹秋忙端起茶杯,很有禮貌地朝他說道:“您好,鄒先生!我叫鄭紹秋,很高興認識你!”
鄒聞懷這才確定石志堅邀請自己過來不是“討債”,是自己想多了。
“秋仔是嗎?怪不得看着面熟,你跟哪位導演?”
“我跟那個……蔣偉光蔣導演。”
“跟他?”鄒聞懷皺了皺眉頭。蔣偉光並不是很出名,不過有個特點就是總愛啓用大明星,像什麼陳寶珠,林蛟,曹達華等人,都是他的愛將。
可惜不知是他水平太差還是時運太背,每次就算用了大明星也票房不佳,因此被人尊稱爲“票房毒藥”,“撲街導演”。
回過頭,鄒聞懷就對石志堅說:“不好意思,如果你早一點說起此事,或許我還能幫上忙,但現在我放長假,愛莫能助!”
說完,鄒聞懷端起茶杯朝着鄭紹秋示意了一下,“秋仔,莫要怪我!”
鄭紹秋稍微有些失望,但鄒聞懷這麼客氣,反倒讓他一激動,忙把茶水一飲而盡,“怎麼會呢,鄒先生你可是我偶像!”
石志堅卻看出來鄒聞懷心情低落,猛然間心中泛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記得不錯,因爲經營理念不合,鄒聞懷和邵毅夫邵大亨最終還是分道揚鑣,於1970年脫離邵氏,帶走了何冠昌,蔡永昌,樑風以及陳自強“四大幹將”,一舉成立了後來叱吒風雲的嘉禾電影公司。
至於具體的“經營理念不合”說白了就是分賬不均,還有就是針對邵氏權力的博弈。
邵大亨在邵氏一向一手遮天,做什麼事情都是全資,像鄒聞懷,何冠昌這樣的梟雄在他眼裡也只不過是高級“打工仔”,而不是“合夥人”。
另外就是邵氏運行已久自上而下的垂直管理制度,上級的命令你只有執行和服從的份兒,絕對不能拒絕。如果你做錯了事情,不管你是不是在邵氏位高權重,也很容易就被KO掉。
據石志堅所知,上一世就是因爲鄒聞懷想要以合夥人身份與邵大亨合作拍戲,被邵大亨直接打入冷宮,先是剝奪了他製片部經理職位,然後又讓方藝華取代了他採購部負責人身份,直接架空了他,讓鄒聞懷在邵氏再無實權,這才逼迫鄒聞懷聯合其他對邵氏早有不滿的何冠昌等人,一起脫離邵氏。
現在,石志堅猜測可能因爲自己買斷《獨臂刀》的事兒,讓鄒聞懷和邵大亨兩人之間出現了裂痕,如果再添一把火,搞不好鄒聞懷會提前兩年脫離邵氏成立公司。
既然這樣,爲何不把他收編過來?
石志堅捏着茶杯轉動着,目光閃爍。
現在他執掌的神話公司剛剛起步,最需要做的就是搞宣傳,打品牌,而這些都要花很多錢,如果可以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電影公司,豈不事半功倍?
還用得着去贊助別人的電影嗎?
還用得着去巴結別人,讓別人在電影中插播你的商品廣告嗎?
自己就是老闆,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簡直爽爆!
想到這裡,石志堅心中已經有了計較,當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擡頭笑眯眯地看向鄒聞懷,試探道:“不好意思,鄒先生,你不要怪我多嘴,我看你心情似乎很低落。其實我好欽佩你的,邵氏之所以能夠有今天成就,在我看來你功不可沒!”
鄒聞懷聞言,嘆息一聲,端起茶杯就要一飲而盡,卻發現沒水了。
鄭紹秋眼疾手快,正要幫忙倒茶,石志堅卻搶先說:“飲茶哪有飲酒來的痛快?!”
說完,石志堅朝旁邊店夥計揚手道:“小二,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