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邵大亨的提問，石志堅不慌不忙地托起紅酒杯，抿了一口，這才又把酒杯放下，擡頭對邵大亨說道：“六叔，我知道你是在講笑，不過這個笑話真的嚇到了我！我好怕怕的，只好飲口酒，壓壓驚。”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尤其石志堅那句稱呼“六叔”，很自然地拉近了與邵大亨的關係，以後輩自居。
然後又說邵大亨是在講笑話，直接給彼此留下一個臺階。
最後一句說自己被嚇到，不得不飲酒壓驚，更是把一個晚輩受到驚嚇後該有的舉止表現的淋漓盡致。
此刻，就算邵大亨真的有心要吞掉石志堅分得的票房，也要顧及一下自己偌大的臉面。
邵大亨面不改色。
他旁邊那位邱先生卻第一次認真看了看石志堅，目光中露出一絲讚許。
對於周度文來說，石志堅這個回答很不要臉，“六叔”這個稱呼一般都是邵大亨身邊熟人才有資格叫，你又算什麼東西？！
鄒聞懷眼觀鼻鼻觀心，對於他來說，今晚儘量要做到中立。
“石先生祖籍是哪裡人？”邵大亨開口問道。
石志堅微微一笑：“我祖籍寧波，聽說六叔你祖籍也是寧波，那麼我們都是‘您抱仁’！”
石志堅拗口的寧波話讓周度文快要笑岔，不過回頭一看邵大亨就立馬忍住。
邵大亨笑了笑，“是嗎？可我怎麼聽說你和那位華探長雷洛一樣，全都是‘家己郎’？”
“家己郎”是潮州話“自己人”意思。
被拆穿西洋鏡，石志堅依舊淡定自若，“我祖父寧波，我老豆出生潮州！”
周度文嘴角抽了抽，這也行？
“石先生果真機警，剛纔我的確是在和你開玩笑。”邵大亨又把話題兜了回來。
“既然我們邵氏與你簽訂了協議，那麼就一定會按照協議內容執行，你請放心！”
“多謝六叔，不過你剛纔的笑話真的嚇到我了。”
“年輕人膽子要大一點。”邵大亨像是在鼓勵晚輩，“不過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對電影可感興趣？”
石志堅點點頭，“香港人估計沒有幾個不對電影感興趣，尤其邵氏的電影！”
石志堅這句話倒是暗捧了一下邵氏。
邵大亨很受用。
“那麼你對當今影壇有什麼看法？”
這個問題比較籠統。
可深可淺。
可一句話回答完畢，也可長篇大論，洋洋灑灑。
旁邊鄒聞懷推了推眼鏡，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周度文也開始動腦筋，如果是問的是自己，自己又該如何回答？
只有那個邱先生很感興趣地看着石志堅。
石志堅一直都在等人問這個問題，要知道他上一世也算是個港片迷，對於香港電影也算知根知底。
“六叔，香港電影未來會有黃金三十年！但三十年後，香港電影將會一蹶不振，最終滅亡！”
石志堅平地一聲雷，直接燃爆現場。
邵大亨臉色變了變，其他人更不必說，也都一臉詫異地看向石志堅。
因爲石志堅這個“預測”實在太大膽了！
香港電影將有黃金三十年！
三十年後會走向滅亡！
鄒聞懷認爲石志堅膽子太大，未免什麼話都敢說。
周度文則認爲石志堅在胡說八道，剛纔冒出個死鬼老豆託夢，現在又在裝神弄鬼，還預測香港三十年，簡直瘋了！
邵大亨的反應是，石志堅說話時語氣篤定，表情自然，尤其雙目炯炯有神，不像是在胡言亂語，再綜合之前對石志堅的印象，這是個沉穩老練的年輕人，不應該會大放厥詞纔對。
至於旁邊那位邱先生，第一次托起紅酒杯抿了一口酒，只是目光從頭到尾都盯着石志堅看，沒有落到酒杯上。
“香港電影正處於票房上升時期，現在票房破百萬已經是令人不敢想象的盛事，而日後票房破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五百萬，甚至破千萬都有可能！”
“香港電影的蘊藏能量還沒有完全釋放，電影類型也還待發掘，未來無數大明星將會紅遍整個東南亞，甚至好萊塢！”
“爲了培養大明星，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電視臺開辦藝人訓練班，讓他們在小屏幕上先跑龍套積累經驗，等到演技成熟了再洗去電視味兒主攻電影市場！”
石志堅眼睛平視着邵大亨，語氣肯定，這番話卻是直接望着邵大亨說的。
邵大亨臉色不變，也不開口表態。
周度文忍不住笑道：“開設藝人訓練班？開公司當然是要賺錢的啦，誰有功夫去培訓一大幫年輕人？再說了，這些年輕人翅膀硬了，飛了怎麼辦？幫別人做嫁衣，雞飛蛋打嗎？”
周度文實際上是在借這句話諷刺鄒聞懷。當初是鄒聞懷沒留神和石志堅簽訂了買斷協議，以至於邵氏走了眼，丟掉了《獨臂刀》這部戲。
“周先生，既然要做電影，眼界就要放遠一點！一個演員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一家公司，那樣對雙方都不利。只有活水才能養魚，猶如香港不能一家電影公司獨大！”
“以前邵氏可以和電懋競爭，可是隨着電懋關門，邵氏現在如日中天，但電影的質量，還有開發類型卻比以前少了許多。爲什麼會這樣？就是缺乏競爭力！演員也一樣！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鮎魚效應’！”
“呃，什麼效應？”周度文楞了一下。
其他人也一臉好奇地看向石志堅。
石志堅一愣，這些人該不會連“鮎魚效應”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無奈，石志堅只好再次很耐心地把“鮎魚效應”這個詞彙普及了一遍。
聽完石志堅解釋，周圍空氣一陣凝固。
邵大亨表面波瀾不驚，實則早被石志堅這衝破天際銀河系的想象力給驚呆了。
尤其石志堅倡議在電視臺成立“藝人訓練班”，這可是深藏在邵大亨心底深處一個極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他從未對人講起過，即使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沒有。
可偏偏從石志堅口中聽到。
這種震撼極其強大。
以至於邵大亨不得不再次看向石志堅，目光瞬間變得柔和，心中更是冒出三個字：“你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