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在石志堅看來,這次九龍倉事件牽扯太大,又是三大船王,又是利氏家族,再加上搖旗吶喊的李佳誠,還有坐山觀虎鬥的匯豐銀行,以及按兵不動的怡和洋行,關係錯綜複雜,搞不好出師未捷身先死!
石志堅經常被人罵作“撲街”,他可不願意真的撲給人看!
“阿堅,你想要什麼條件?”蘇迪文直接開門見山,在他看來石志堅這樣做無非是在權衡利害,如果他們這邊開出的條件夠高,夠吸引人,說不定就能打動他,讓他改變主意。
“唔好意思,我這人雖然很貪心,可也不願意把自己置身於險地!”石志堅也開誠佈公道。
“阿堅,你太讓我失望了!”徐三少說道,“我還以爲你是什麼大英雄,可以救苦救難幫助我們,沒想到你這麼自私!”
石志堅笑了笑,抽口煙吐出來到:“救苦救難的是觀世音菩薩,不是我石志堅!三少,多謝你介紹朋友給我認識,不過我今天還有事情要做,告辭先!”
徐三少急了:“阿堅,你告訴我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難道你真的認命?”
石志堅看了徐三少一眼:“那你呢,認命嗎?”
石志堅說完,整理好衣襟,轉身離開。
身後徐世勳等人面面相覷。
是啊,自己認命了嗎?
徐世勳如果認命的話,就會做個快活大少,不參與任何爭鬥!
霍大少如果認命的話,就會聽從霍大佬的指導,娶了賭王的女兒,舒舒服服做個富家翁!
蘇迪文如果認命的話,就不會入贅包氏,而是繼續在自己熟悉的法律領域深鑽,成爲頂級大狀!
石志堅離開殯儀館,從靈堂走出來,沒有走向陳輝敏停靠在附近的賓利車,而是對他說,我想要單獨走走。
陳輝敏會意,就忙和大傻開了車跟在他後面。
石志堅漫無目的地沿着街道走去,邊走邊自言自語:“如果認命,我就是個撲街差佬,被仇人陷害,一輩子翻不了身!從開始走到現在,我只認一點,那就是我的命是父母給的,邊個也奪不走搶不掉!我不是傻瓜,不會被你們當成棋子擺弄,想要讓我當炮灰,你們先掂量好自己的智商!”
直到石志堅離去,走得無影無蹤,披麻戴孝的徐三少撓了撓腦袋上纏繞着的白布,“阿堅生氣了嗎?看他氣沖沖的樣子我是不是得罪了他?沒道理的,他這麼不講義氣!”
“他不是不講義氣,而是我們逼得太急!”霍大少說,“我們想要把他當槍使,問題是問過他同不同意?阿堅好聰明的,搞不好我們纔是真的傻瓜!”
蘇迪文笑了:“有些意思!這個石志堅果然不是一般人,有性格,夠執拗,怪不得我岳父大人讓我好好應對,我一開始還以爲此事輕而易舉,現在看來是我大意了!”
徐三少和霍大少一起看向蘇迪文,問出了一個問題:“現在怎麼辦?”
蘇迪文把手中把玩的香菸生生折斷,“怎麼辦?按照你們中國的傳統,當然要請客食飯啦!”
……
石志堅沿着馬路走了百米距離,忽然一個聲音道:“石先生,是你嗎?”
石志堅一驚,擡頭望去,卻見面唐鐵牛拉着一黃包車跑了過來。
石志堅詫異道:“鐵牛大哥,怎麼是你?”
唐鐵牛就拿毛巾擦了擦臉,憨笑道:“碼頭罷工了嘛,我就找事做,雖然這拉黃包車累了一點,卻也能賺幾個錢!”
石志堅明白了,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唐鐵牛就甩着毛巾把黃包車撣了撣,說道:“上車吧,石先生!我免費拉你一程!”
“這怎麼好意思?”
“呵呵,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唐鐵牛呵呵傻笑道,“我聽你的話,拿了兩份徐家的回禮,你猜有多少,整整六百塊錢!是我兩個月薪水!”
唐鐵牛顯得很高興,感覺自己這輩子走大運就是這次。
“你就行行好,讓我報答你一次!要不是你給我勇氣,我也不敢拿那麼多!”
石志堅笑了,他當然明白唐鐵牛心裡所想,一個窮人能夠一下子搵足六百塊,那可是個大數目。
“好吧,辛苦你了!”石志堅上了黃包車。
唐鐵牛喜出望外。
作爲老實人,一個本分人,猛然白撿這麼多錢,心裡面總覺得過意不去,現在好了,石志堅答應坐他的車,會讓他心裡舒服很多,最起碼感覺有所付出纔有所收穫!
馬路上,唐鐵牛興致勃勃地拉着石志堅。
後面,陳輝敏和大傻兩人看車跟在後面。
大傻腦子不靈光,就問陳輝敏:“敏哥,石先生爲咩要這樣做呀?有這麼高級的小轎車不坐,偏偏要坐那樣的黃包車?”
陳輝敏掌握着方向盤笑道:“這個就要問石先生自己了!爲咩一些大亨鐘意食麪,賽過食鮑魚?!”
大傻搖搖頭,覺得這種問題太難理解。
……
“石先生,我們現在去邊度?”唐鐵牛在前面拉着車回頭問石志堅道。
石志堅想了想,“去九龍倉,得不得?”
“九龍倉?好遠的!”
“怎麼樣,我加錢給你!”
“石先生講笑,我話免費,就一定不收你錢!”
唐鐵牛說着,拔腿狂奔。
……
九龍碼頭。
臨近中午熱氣蒸騰。
海面上時不時傳來汽笛聲,五六艘貨船在海面上啓航。
更有三四艘巨型貨輪停靠在碼頭等待裝卸貨物。
換作平時,這裡的景象是忙得熱火朝天,可是此刻卻顯得冷冷清清,那些猶如螞蟻般的勞工不見了蹤影,任憑那些巨型貨輪裝載着貨物滯留在港口。
唐鐵牛拉着黃包車,載着石志堅氣喘吁吁來到港口碼頭,將車子停住,拿毛巾擦了一把熱汗道:“石先生,這就是九龍倉的一座新港口了,也是最大的一座,你看得不到?”
“很好,謝謝你!”石志堅從車上下來,掏出一百港幣遞過去。
唐鐵牛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石先生你這樣做就是看不起我!”
石志堅見他死活不肯收錢,就笑了笑:“你我是不是朋友?”
“呃?我可以和您做朋友嗎?”唐鐵牛誠惶誠恐。
“爲什麼不可以?我的朋友有很多,做什麼職業的都有!其中苦力強,哨牙堅就都是拉黃包車的!”
唐鐵牛聽石志堅這麼一說就笑了,“石先生你說的是!我沒想到也能結交您這樣的大人物做朋友!”撓撓頭,“我做夢也沒想到!”
石志堅就把一百港幣遞給他:“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客氣了!拿着吧!”
唐鐵牛這才接過錢,小心翼翼摺疊好對石志堅說:“這錢我收下,不過太多我找不開!等會我去附近便利店幫你換了零錢!”
“不用了,那麼遠你載我過來,一百塊不多的!”
就在石志堅和唐鐵牛說話的時候,就聽不遠處傳來叫聲:“攔住他!別讓他跑了,撲你個街!敢欠華哥的錢,活得不耐煩了!”
石志堅望去,卻見一個男子在前面狂奔,後面四五個人狂追。
漸漸後面人追上,一腳踹在那人腰眼處,那人一個趔趄直接狗啃泥撲倒在地上。
身後衆人追上,其中一人一腳踩在那人背上,兇狠道:“道友明,你倒是跑啊!有本事從這碼頭逃走,我喪彪就跟你姓!”
被踩在地上的道友明,剛纔摔倒地上的時候下巴磕到了地面,磕得滿嘴鮮血,擡頭哀求道:“彪哥,求求你放過我!我冇錢的!”
“沒錢?當初你向華哥借錢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講清了一個星期後還清!”
“我真的冇錢啊!”道友明都快哭了,抽着鼻子道,“我把借來的錢拿去買粉了!本來我已經戒掉的,應該拿了錢去支付孩子的醫藥費!我兒子得了痢疾,現在還在醫院躺着!我不是人啊!嗚嗚嗚!”
喪彪笑了:“這個我當然知道!因爲那些粉也是華哥讓人賣給你的!”
“什麼?”道友明瞪大了眼,似乎沒想到引誘自己抽那玩意的人竟然是華哥!
看着道友明目眥欲裂模樣,喪彪彷彿找到了無比的快感,“你不要這樣瞪着我,華哥有講過的,要對你們這些凱子服務周到,從頭到尾一條龍!你借錢當然要去花了,做咩呀,買粉,找女人,去賭場玩幾把!華哥都幫你們想過的,所以就讓人好好伺候你了!”
“你們——”道友明掙扎着想起來,卻又被喪彪一腳踩下去,“我們?我們怎麼了?我們又沒逼你,是你自己經不住誘惑,是你自找的!”
“天啊,那可是我兒子的救命錢!”道友明痛哭流涕。
喪彪彎腰一把採住道友明頭髮:“救命錢?那你抽粉的時候爽沒有?那時候爲咩不想想那時救命錢?撲你個街!樂色就是樂色!怪不得華哥要把你們這幫廢物拿來祭天!”
“呃,你什麼意思?”
這時,一個聲音道:“他的意思是講,你們這種樂色在我眼裡毫無存在價值!”一個乖戾的聲音說道。
“華哥來了!”
“快些站好!”
不遠處,石志堅也看得清楚,只見一人從一輛寶馬車上下來,留着馬尾,戴着金絲眼鏡,穿着很悶騷的紅色西裝,一隻手插在西裝馬甲的兜內,邁着貓步,姿態囂張又狂妄地朝着趴在地上的道友明走去。
喪彪等人之前猶如老虎,此刻見到那人猶如老鼠見了貓,竟然一個個瑟瑟發抖,恭謹的不得了。
不用說,此人正是在利兆天和顏雄幫助下扎職上位的“眼鏡蛇”——謝永華!
謝永華上位之後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的錢撒出去在碼頭放高利貸,目標就是那些沒有勢力的勞工和窮人!
然後謝永華又和附近的粉檔,馬欄和賭場聯手,通過誘惑各種手段,讓那些拿到讓他錢的人去抽,去賭,去票,再把他們口袋的錢掏空!
這就是謝永華所制定的“金錢服務一條龍”!
短短時間,靠着不擇手段,謝永華就積累了一大筆財富。
“石先生,這人就是我對你說過的那個華哥!”唐鐵牛湊到石志堅身邊,小心翼翼地說,言語中充滿恐懼。
石志堅點點頭,表示已經知道。
……
“華哥,您老人家怎麼親自過來了?”喪彪恭恭敬敬地問候道。
謝永華瞟了他一眼,然後笑眯眯地看向在地上想要使勁兒爬起來的道友明。
沒等道友明爬起來,謝永華伸出一隻腳踩在他頭上,使勁兒往下一壓,道友明就又趴在了地上。
“唔好意思,明哥是嗎?像你這樣的螻蟻還是趴在地上的好!這樣舒服一些,也會讓你看清楚自己的處境!”
“華哥,我會還錢的,放過我吧!嗚嗚嗚!”道友明雙手合十朝着謝永華哀求道。
謝永華踩着道友明的頭,摘下眼鏡哈口氣,又取出柔布擦了擦說:“讓我怎麼信你?還錢?你怎麼還?”
“我我……”道友明痛哭流涕,卻“我”不出個所以然。
“你看,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還錢,我還怎麼相信你?”謝永華重新戴上眼鏡,蹲下身子笑眯眯地望着道友明。
道友明只有哭的份了。
“別哭!千萬別哭!我最見不得別人流眼淚!吶,我這人心很好的,最喜歡幫人解憂排難,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先!”
頓了頓,“你老婆不是在醫院陪你兒子嗎,那怎麼能賺錢?不如讓她來我馬欄做幾天工,好吃好喝又有錢搵,多好啊!”
“什麼?不可以!”道友明奮力掙扎,謝永華這個混蛋竟然想要讓他老婆去做雞!
“爲什麼不可以?”謝永華卡住道友明下巴,讓他擡頭望着自己,“你知不知我老母也是做雞的?她好偉大的,靠着做雞養大了我!你看看,我現在多威風!你也可以一樣,讓老婆做雞養活你一家大小!大不了到時候我給她發個金牌,上面就寫‘一人做雞,全家光榮’!”
“不可以,你這個混蛋!”道友明大聲罵道。
謝永華直起身一腳狠踹在他頭上,罵道:“爲乜不可以?你這撲街!我老母是雞,全天下的女人就都該是雞!做雞多好啊,岔開腿就能搵錢!你這撲街,不知死活,把我好意當做耳邊風!”
啪啪啪!
謝永華穿着皮鞋狠踹道友明腦袋,直把道友明踹得頭皮血流,慘不忍睹!
旁邊喪彪等人看得汗毛倒豎,冷汗涔涔。
眼看道友明快要被謝永華拿腳踹死,一個聲音道:“放了他吧!你不過是求財,他的錢,我給!”
謝永華笑了,詭異地笑着,扭過頭看向說話那個人。
石志堅也望着謝永華,表情淡定。
謝永華聳聳肩,放下半死不活的道友明,然後朝着石志堅走去。
來到石志堅面前,謝永華從懷中摸出一手帕,然後擡起腳擦了擦皮鞋上面沾染的血漬,隨手把手帕丟掉,然後擡頭似笑非笑地問石志堅:“唔好意思,你講乜嘢?”用手指掏掏耳朵,眼神瞬間變得犀利,“我沒聽清楚!”
石志堅掏出懷內錢夾,取出一沓錢,丟在地上,對謝永華說:“他的錢,我還!”
謝永華看了看地上的錢,隨即彎腰撿了起來,數了數朝石志堅笑道:“好嘢!這位朋友大發善心,給了這麼多錢幫明哥,我好敬佩的!來啊,大家鼓掌!感謝這樣的大善人!”說完率先啪啪鼓起掌來。
喪彪等人也立馬跟着鼓掌。
忽地,謝永華又做了一個噤聲手勢,湊近石志堅,眼神盯着他道:“做人呢,善良一點是好的!不過像你這樣把錢丟在地上就不好了,我們應該尊重錢!像尊重父母一樣,你說對不對,石先生?”
石志堅目光一凜,猛地盯上謝永華。
謝永華,似笑非笑!
“你認識我?”
“呵呵,大名鼎鼎的香江大亨石志堅,我又怎麼會不認識?”謝永華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沒想到石先生這樣的大忙人會有空來我的碼頭,還這麼善良地救了我們親愛的明哥!好讓我意外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最近我去了一趟黃大仙算運勢,那裡的大師話我知,要日行一善!”
謝永華鼓掌,“這一善行的好!直接行到了我的碼頭上來!”
石志堅掃一眼四周,笑眯眯道:“你的碼頭?這不是崩牙才的嗎?”
謝永華湊近笑道:“崩牙才?你鐘意他呀,要不要讓我送你去見他老人家?他好鐘意打牌的,在下面剛好三缺一!”
“是嗎?”石志堅冷笑。
陳輝敏和大傻兩人從不遠處過來。
陳輝敏目光犀利,肌肉賁張,猶如一頭獵豹。
大傻更是半截鐵塔,拳頭比鉢盆還大,再加上滿臉橫肉比他們這些惡人還像惡人!
謝永華瞥見了,後退一步,朝石志堅攤攤手,“沒得玩咯!石先生不虧是香江成功人士,隨行帶着這麼多保鏢!”
“兩個而已,不多!”
謝永華搖頭:“我纔不上當!你們這些有錢人都鐘意正話反說,搞不好這兩位大佬就能把我撕吃掉!我好怕怕的!哈哈哈!”
說完,謝永華朝石志堅豎起大拇指,然後慢慢朝下一插:“改日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