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雪炫皺皺眉，先是打量了一下這個簡陋的辦公室，牀鋪，桌椅，牆壁上打着鉚釘，掛着一些洗漱用的日用品，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利雪炫把目光移過來，落到李佳誠身上。
這段時間不見，李佳誠像是換了一個，蓬頭垢面，不修邊幅。
印象中這位李老闆可是一個很溫文爾雅很體面的生意人。
李佳誠似乎感受到了利雪炫目光中的疑惑，就咧嘴笑了笑，因爲熬夜上火緣故，難免有些口臭：“唔好意思，這幾天都在工地忙活，沒來得及收拾！請坐！”說完做了一個邀請姿勢，這才發現偌大辦公室竟然沒有像樣的椅子，至於唯一的那張沙發上面則堆滿了瓷磚等物。
於是李佳誠就忙把剛纔自己坐着的油漆桶讓出來，再次致歉：“唔好意思，你就湊合着坐吧！”
利雪炫撩了一下裙襬，這才款款坐下，即使坐着的是一個油漆桶，姿態依舊那麼高雅，彷彿坐着的是什麼王座。
李佳誠見此，就在自己牀鋪上坐下，把被子往裡面推了推。
溫澤頓沒地方坐，只好站在利雪炫身邊。
“要不要飲茶？”李佳誠又要站起來。
“不用了，多謝！我來這裡不是飲茶的！”利雪炫婉言謝絕。
李佳誠就欠欠屁股不再起來。
“那利小姐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李佳誠臉上露出敦厚的笑容。
要不是熟知李佳誠爲人，利雪炫一定會被李佳誠這種勤勤懇懇君子之風所感動，可惜，她對李佳誠認識太清楚了。
從總體上來說，這位李老闆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一切以利益爲中心，萬事只考慮一樣，那就是能不能搵錢！
“我來找你是想要與你一切合作搵錢！”利雪炫開門見山。
“呃？”一聽到搵錢，李佳誠眼睛一亮，“有何賜教？”
“不知李老闆對最近香港市場鋼材供應價格怎麼看？”利雪炫問道。
“當然是暴漲咯！”李佳誠扶扶眼鏡，“從150一噸漲到了200一噸，我們這水電廠可是額外花了不少錢去採購鋼材！”
利雪炫笑了：“那麼李老闆有沒有想過反客爲主，不但不爲鋼材價格暴漲所動，更可以控制鋼材價格，大發一筆橫財？”
“呃，什麼意思？”李佳誠來了興趣。
“我的意思就是，你我聯合起來，再找人一起壟斷全香港的鋼材市場，把鋼材當成股票炒，炒高價位大賺一筆！”利雪炫終於把心中計劃說了出來。
李佳誠表情頓時變得凝重，“你是說我們聯手壟斷全港鋼材？”
“是的！你和捷和老闆鄭志忠是朋友，可以說服他與石志堅毀約，反過來與我們締結聯盟！而紹榮鋼鐵那邊，我會聯繫以李照基爲首的新鴻基，大家一起合作與紹榮結盟！”
李佳誠目光露出一絲詫異，緊緊盯着利雪炫。
“我們要做的就是組建一個史無前例的鋼鐵聯盟，壟斷全香港的鋼材市場，把鋼材價格進一步推高，現在是200塊一噸，我們就推高到300塊，500塊！這樣一來，我們賺的錢不但能彌補之前損失，還能大賺一筆！至於那個撲街石志堅，沒了鋼材這種原材料，他的九龍倉建設只能停工！”
聽完利雪炫建議，李佳誠深吸一口氣，摘下眼鏡取了軟布使勁兒擦了又擦。
此刻的他已經弄明白了，以利雪炫爲代表的利氏，加上他的長江實業，李照基三人的新鴻基，再聯合兩大鋼鐵廠成立鋼鐵聯盟，壟斷全香港的鋼材供應，然後再把價格推高，藉此大撈一筆！
“我們這樣做會不會狠了些？”李佳誠猶豫道，“故意推高鋼材價位會對整個香港地產產生巨大影響。”
“這就怨不得我了！”利雪炫站起身子，冷豔的臉上露出一絲冷厲，“都是那個石志堅的錯！是他引起這場騷動的！如果不是他獨吞那麼多鋼材，讓鋼材價格飆升，我也不會這麼做！”
“李老闆，你是聰明人！到底是仰人鼻息，坐以待斃！還是反客爲主，壟斷市場！你來選擇！”利雪炫給李佳誠下了最後通牒。
李佳誠猶猶豫豫道：“話雖這麼講，可是香港那兩位鋼鐵大王可不是好惹的，我們逼迫他們毀約與我們締盟，進而壟斷市場，他們豈會乖乖就範？”
利雪炫笑了，“我計算過的，我們四大集團加起來對鋼材的需求量差不多佔全香港的三分之一，不管是捷和還是紹榮都不可以忽視我們的力量！”
“你是說，與那石志堅比起來，兩位鋼鐵大王會選擇和我們一起站隊？”
“你以爲呢？有錢不賺是傻子！何況，如果他們不選擇和我們戰隊，我們就威脅以後再也不買他們的鋼材！讓他們仔細掂量掂量到底是那個石志堅重要，還是我們四大集團重要!”利雪炫臉上露出一絲冰冷，讓李佳誠看了都覺不寒而慄。
“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當然是聯繫你那位好朋友鄭志忠咯，話他知，我們要結盟！至於我——”利雪炫微微一笑，冰冷的臉上猶如百花綻放，“則去說服新鴻基！”
……
在利雪炫看來，只要新鴻基那三位大佬腦子沒病，就一定會接受她的建議。
畢竟現在大家情況一樣，新鴻基正在開發的三個大型樓盤“世紀新天地”，“天水圍世紀城”，以及尖沙咀的“麗水花園”，也都面臨着鋼材緊缺現象。如果鋼材跟不上他們的工地就要停工，到時候損失會很大。
李照基，郭德勝還有馮景琪三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地產大亨，一向把信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要是樓盤不能按時交公，到時候不但對他們公司聲譽有影響，也會影響他們本人地產大亨的名聲。
因此，利雪炫吃定他們一定會乖乖就範，與自己結盟！
利雪炫在這邊又與李佳誠隨便交談幾句，這才離開。
李佳誠送她出去，折回的時候恰好小舅子莊家俊拿着進貨單找他簽字。
李佳誠來到飲水機前拿了水杯接了一杯水咕嘟嘟一口氣飲盡，擦了擦嘴巴這纔對莊家俊說：“打電話給你阿姐，讓她把我珍藏多年的普洱老茶餅取出來，今晚我要回去請人飲茶！”
莊家俊愣一下，這段時間李佳誠在工地與工人同吃同住從未想過要回去，即使自己阿姐打了好幾次電話催促，他還是無動於衷，今天卻突然要回去，還請人飲茶，於是詫異道：“不知姐夫你要請邊個飲茶？”
李佳誠把手中水杯一放：“鄭志忠！”
……
當天晚上李佳誠風塵僕僕趕回家中，先是洗澡換了衣服，然後對着鏡子把頭髮梳理整齊，又把嘴巴和下巴上的短髭用吉利剃鬚刀擦了泡沫剃掉，等到做完這一切，方纔恢復神清氣爽面容。
此時大兒子阿巨正在對着二兒子阿鍇發脾氣，卻是不懂事兒的阿鍇把他從西洋購來的玩具剷車給摔壞了，氣得阿巨直跺腳對着他大吼大叫。
阿鍇一開始嚇得不敢說話，繃着小臉驚恐地看着哥哥。
等他看見爸爸過來就“哇”地一哭出聲，扭頭張開小手朝着李佳誠懷裡撲來。
李佳誠和很多做父親的一樣，當年生大兒子的時候他忙於打拼事業，妻子臨產也不在身旁，生下兒子後也經常不在家。尤其男人父愛來的都比較遲緩，有大兒子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等生了老二就來了感覺，感覺小兒子是自己的心肝寶貝，忍不住會疼愛有加。
李佳誠就是如此，平時嘴上講着不偏不倚，實際上他還是有些偏心小兒子阿鍇。
此刻李佳誠見阿鍇哭得跟小淚人般不禁父愛氾濫，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哄弄道：“阿鍇，怎麼了？”
“哥哥，打我！”阿鍇哽咽着，掉着金豆子，指着哥哥阿巨說道。
“他把我玩具車砸壞，我沒打他！只是嚇唬他！”阿巨不服氣地跺着腳說。
“他還小，不懂事兒！你已經快十歲，看看哪有做哥哥樣子？”李佳誠呵斥道。
阿巨被呵斥得嘟着嘴，一臉委屈，使勁兒繃着臉不讓淚水掉下來，、最後撿起地上壞了的小車朝李佳誠說了句：“爸爸偏心！”轉身咯噔噔跑上樓。
“這孩子真是……”李佳誠欲言又止。
阿鍇在他懷裡抹着眼淚撒嬌道：“阿爸，以後你能不能不去工地？你在家陪我！有你在，哥哥他就不敢打我！”
李佳誠刮刮他小鼻子：“你不要總告你哥哥的狀！他是大哥，你是弟弟，你們應該兄謙弟恭！”
阿鍇歪着小腦瓜：“什麼叫兄謙弟恭？”
“就是做哥哥的要懂得謙讓，做弟弟的要懂得恭敬。”
就在這時管家進來稟告道：“老爺，鄭志忠鄭老闆來了！”
李佳誠忙把阿鍇從懷裡放下順手交給管家道：“他可是貴客，我親自去門廳迎接他！”想了想又吩咐管家，“對了，讓夫人把茶餅泡上！”
李氏府邸門口處，一輛黑色林肯轎車停在旁邊，一名左臉有一道傷疤的中年男子正從車上下來。
李佳誠看見此人當即迎了上去，抱拳道：“鄭兄，別來無恙？！”
中年男子穿着敞開懷的西裝，裡面搭配白襯衣黑馬甲，馬甲處掛着一枚金燦燦懷錶。
男子伸手取下懷錶看了一眼拿給李佳誠看，嘴裡說道：“我可沒遲到哦，你約我七點鐘，現在還差一刻！”
李佳誠笑了笑，難得開玩笑道：“你現在是貴人事忙，請你吃一頓飯也要提前預約！講真，是不是嫌棄你嫂子做菜手藝太差？”
“怎麼會呢？”鋼鐵大王鄭志忠笑眯眯地隨着李佳誠進入客廳，“嫂子的手藝一直都很靚的，我還記得上次在你家飲的那什麼雪梨湯好正點，一直回味悠長！”
“喜歡飲，就讓你嫂子做多一次！這邊請！”李佳誠邀請鄭志忠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鄭志忠表面看起來粗獷，再加上左臉那道傷疤看起來更像是江湖人，而不是生意人。
可又有誰知道，鄭志忠出身名門望族，家族一開始做的就是鋼鐵生意，爲雲貴軍閥提供軍火所需的鋼鐵供應，香港日殖時期更是冒着被殺頭風險資助抗日連隊，寧可頃盡家產也要爲國募資！
等到抗戰結束，鄭志忠肩負家族重任，先是一手把三個親弟弟帶大，更是憑着一身傲骨把家族事業從單一的鋼鐵供應轉型成爲鋼鐵冶煉，短短數年時間就與香港另外一名鋼鐵商人龐鼎源齊名，被譽爲香江“鋼鐵大王”。
“阿嫂呢？怎麼不見她人？”
“泡茶去了，這次可是你最鐘意的老茶餅！”
說話間，李佳誠妻子莊玥明業已端了茶盤過來，茶盤上除了兩杯茶盞，還有一盤白煮雞蛋。
“嫂子，又讓你親自動手，這怎麼使得？”鄭志忠忙上前幫忙把茶盞和果盤取下。
莊玥明盈盈一笑：“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倒是你很久沒來，生分許多！”
鄭志忠就撓撓頭重新坐下，嘴裡說道：“最近我是真的太忙！一天到晚在工廠打轉，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頓了頓又指了指那盤白煮蛋道，“倒是嫂子心細，知道我飲茶的時候最鐘意食這東西！”
李佳誠在一旁不禁笑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我見人飲茶有千奇百怪飲法，偏偏你這種香茗搭配白煮蛋是何道理？”
“李兄這就有所不知。”鄭志忠伸手取過一枚白煮蛋輕輕剝開蛋皮兒道，“想當年我鋼鐵生意瀕臨破產，無奈之下我只能一天到晚求爺爺告奶奶央求人幫忙救助。那時我整天都在同人飲茶，不是在飲茶的路上，就是在飲茶的途中。肚子餓的咕咕叫，也要忍着！可茶飲的越多，肚子就越餓，這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偷摸取了裝在兜裡的幾枚水煮蛋，剝了皮兒就着茶水果腹！”
鄭志忠說完，業已把手中水煮蛋剝完，放到嘴邊輕輕咬上一口，模樣回味道：“那感覺就一個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