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羅馬教廷那邊約定的同教宗見面的時間,是在兩天之後,所以陳慕武與哈勃這次算是提前到達。
羅馬作爲一個歷史悠久的古城,當然有很多世界聞名的景點和古蹟,只是現在天色已晚,明天又有一整天的時間,還不至於爭分奪秒到如此緊迫的境地。
出了火車站,費米沒有着急回到自己所任教的羅馬大學,而是繼續幫他們找好旅館安頓下來之後,才獨自告辭離開。
臨別之前,費米還不忘告訴陳慕武,說自己明天早上還會過來,請他們一定等着自己到來,千萬別獨自行動。
“這個費米教授人還挺不錯的,是你認識很久了的朋友嗎?”
費米走後,結伴到旅館旁的披薩店裡吃晚飯的哈勃,坐在餐桌旁好奇地問道。
“也不是,他是我到了意大利以後才認識的,算是科莫會議主辦方那邊一個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但同時也是一個很厲害的理論物理學家。”
陳慕武實話實說。
聽完陳慕武的這番話後,哈勃心中有着幾種不同的看法。
他一是感覺陳慕武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個人魅力這方面真是沒的說。
科莫會議滿打滿算也就開了一個多星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結識到了一位幫着他倆忙前忙後、跑東跑西的本地人新朋友,那陳博士必須要拿出足夠多的東西吸引到別人才行。
可是哈勃又對陳慕武說費米是一個很厲害的理論物理學家,持懷疑態度。
雖然天文學和物理學之間“隔行如隔山”,但哈勃畢竟是美國正統的大學教育系統中培養出來的高端博士人才,他的物理學水平不能算得上是精通,可也要比普通人高出不少。
哈勃總覺得一個人既然說是理論物理學家,那就不可能像費米一樣,在火車上向自己提出來那麼多匪夷所思的問題,然後又在臨下火車之前,說出“經過計算得知,外星人應該存在”這麼荒謬的話。
當時哈勃聽到費米提出來的這個結論之後驚訝不已,他完全不理解,爲什麼對方可以在公共場合裡堂而皇之地說出那麼聳人聽聞的話。
而更讓哈勃驚訝的是,車廂當中的意大利人,似乎都對費米得到的這個“結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大家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意大利人的思想都這麼開放嗎?
後來直到到了旅館,聽費米用意大利語替他們兩個人預定今明兩天的房間,哈勃才意識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費米在火車上和陳慕武說的“外星人確實存在”的那番話時使用的是英語,所以自己才能聽懂,相反車廂中的大部分意大利人都聽不懂,所以纔沒有出現過激的表現。
哈勃很想繼續費米的話題跟陳慕武繼續探討下去,問問他是爲什麼那麼篤定地支持外星人存在這個無厘頭的結論。
可他看到了坐在餐桌對面的陳慕武心不在焉哈欠連連,只好把這些話暫時先存放到肚子裡。
羅馬比米蘭更靠南,更靠近近代披薩的發源地那不勒斯,所以披薩的制式更加正宗也更美味。
加了各種味道濃郁的奶酪的意大利麪,他不太能吃的習慣,但一路向南,披薩確實越來越合他的口味。
陳慕武真覺得自己的這次意大利之旅結束以後,回去之後應該會胖不少斤。
他同時也有點憤懣,恨爲什麼歐洲的物理學術中心不是飯菜更好吃的法國或者意大利,而是孤懸海外的英倫小島。
第二天早上,費米在兩個人還沒起牀的時候,就已經再次到達了他們所住的旅館。
羅馬算是費米的主場,爲了今天能夠做一個稱職的導遊,他還特意開了一輛菲亞特501小汽車,以方便在羅馬城內的各個景點之間穿梭奔波,不至於再像在前兩天在米蘭時的那樣,出行時所搭乘的交通工具不是11路,就是有軌電車。
吃過早飯以後,陳慕武和哈勃就在費米的帶領下,開啓了新一天在意大利首都的遊客之旅。
羅馬市內知名的景點有許多,排在第一的當然就是那個奴隸英雄斯巴達克斯“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羅馬鬥獸場遺址。
費米帶他們去的第一站也正是此地,雖然只是遺址,但是那些高大的斷壁殘垣同樣雄偉的很,讓人看一眼就能聯想出,在古羅馬時期這個地方究竟有多熱鬧非凡。
鬥獸場外的遊人不算多,畢竟在沒有客運飛機的年代裡,出國做一次長途旅行不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在柏林讓奧本海默給自己買的那臺徠卡相機,於陳慕武的這次意大利之行中派上了大用場,他不但在科莫給來開會的知名的不知名的物理學家們都拍了很多照片,爲後世的人們留下了很多寶貴的影像,而且他還在米蘭和羅馬兩地的參觀中瘋狂按快門拍了許多遊客照,成爲了景點周圍最靚的仔。
離開羅馬鬥獸場,費米又開着車帶兩人去了萬神廟。
這裡是羅馬城內保存最完好的一棟古羅馬時期的建築,早先的用途是羅馬神廟,但後來卻被改造成了天主教堂。
文藝復興之後,萬神廟又成爲了許多藝術家的埋骨之地,其中最有名的當屬代表作是《雅典學院》的“文藝復興三傑”之一,拉斐爾——並不是那個戴紅色眼罩用雙鐵尺的姆巴佩的隊友。
倫敦的西敏寺裡埋了不少的科學家,羅馬的萬神廟則是藝術家們的最終歸宿,還真是各個國家有各個國家的國情。
就像《蒙娜麗莎》這幅畫被收藏在法國的盧浮宮一樣,萬神廟裡的文物也難逃其他列強國家的洗劫。
萬神廟內的大理石支柱上,雕刻着的一些浮雕就被人給剝離下來,收藏到了大英博物館裡。
說起這件事,陳慕武很是感同身受,他和費米不約而同地一致對外,隔空對着不當人的強盜英國佬們一陣破口大罵。
除了鬥獸場和萬神廟,費米又帶着他們兩個去了他自己認爲羅馬城內比較有名的其他地方,像什麼許願池,什麼西班牙廣場等等。
作爲羅馬本地人,費米生於斯長於斯,他這次可不像在科莫湖畔那樣照本宣科,當然他也沒指着身後的萬神廟,用羅馬本地方言不屑一顧地說着“這爛慫萬神廟有撒可看地”這種話。
像在米蘭時一樣,因爲時間有限,陳慕武在羅馬城裡也只不過是走馬觀花地遊覽了一遍。
看費米的樣子,他好像是實在都想不到羅馬本地還有什麼值得一去的地方了,他轉過頭來剛想和自己說話,坐在副駕駛上的陳慕武卻突然先開了口。
“那個,恩利科,我記得好像有一個大理石圓盤上面,刻着一個老人的人臉,而且這個人臉上還張着大嘴,據說人們會把手伸到他的嘴裡面,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的是謊話的話,那麼老人的嘴就會突然閉合,咬斷說謊人的手指頭。
“羅馬城裡是不是有這麼一種東西?我知道這個傳說當然是假的,但是它在什麼地方?我有點好奇。”
陳慕武也做了一回千反田愛瑠。
他其實對羅馬這個成分的認知十分有限,除了鬥獸場以外,大部分知識都是從一部黑白電影《羅馬假日》當中學習到的,雖然到時候看那部電影的目的,也不是爲了去了解有關羅馬的知識,只是爲了去欣賞奧黛麗·赫本年輕時候的盛世美顏。
但不得不說,這部電影成爲了羅馬這座城市的一部完美宣傳片,即使過去多年之後,還是有很多人會因爲一部電影,就把羅馬列爲自己此生必去的城市清單裡面。
陳慕武所描述的這個景點叫做真理之口,是那部電影裡面的一個著名橋段。“陳博士,確實有這麼一個地方,”費米一臉驚訝地看向陳慕武,“不過,您是怎麼知道的?”
陳慕武剛想脫口而出,說自己當然是看電影的時候知道的。
但他突然又發現,這電影是1953年才上映的,距現在還有小三十年。
費米的驚訝不無道理,沒有《羅馬假日》的宣傳,真理之口只能算是羅馬城內的一個小衆景點。
陳慕武只能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是得知他要來意大利來羅馬,在離開英國之前查閱了大量的旅遊攻略。
等什麼時候有聲電影普及了,乾脆自己也從國內挖些導演和演員,開一家電影公司好了。
這種有畫面的藝術載體,可比只有文字的小說更具有宣傳效果,而且還更新穎,更能吸引到大衆的注意力。
到時候自己乾脆先請人拍出一部《羅馬假日》好了,赫本還沒出生,女主角選誰都無所謂。
至於格利高裡·派克演的那個美國男記者,直接就換成《申報》的駐外記者,讓趙丹這種大帥哥來出演就很不錯,好好給西方人宣傳宣傳,什麼叫做亞洲男性之美,高顴骨眯眯眼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等他那個電影公司辦起來,並因爲這個電影一炮而紅之後,就繼續把陳喬治系列電影給實體化,反正版權也在自己手裡,不過就是左手倒右手罷了。
他這個宣傳機器開動的越狠,對中囯男主角產生共情的歐美觀衆們,到時候對本人的憎惡肯定也就會越深。
就在陳慕武胡思亂想的時候,費米的汽車已經開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教堂門前。
按照陳慕武的意思,到這裡他就和一般的遊客一樣,在那個大理石人臉前拍個照片打個卡,然後就算是到此一遊。
大家都是研究物理學的科學從業者,誰都知道,說謊話時雕像會咬到自己的手的這種說法,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但,還偏偏有人就不這麼想,三人中做出把手伸進雕像口中這一舉動的,不是外國人陳慕武和哈勃,而是本地人費米。
他把手伸到雕像嘴裡之後,口中還不忘唸唸有詞。
閉着眼睛表情緊張的費米這次說的是意大利語,哈勃和陳慕武兩個人誰也聽不懂,只知道他好像是在不斷地重複着些什麼。
陳慕武覺得他既然不用英語說,而是選擇了意大利的本國語言,其用意肯定不是怕他的羅馬老祖宗聽不懂英語,而應該是這些話不想讓自己和哈勃聽懂。
——如果他的理由真是前者,那費米更應該說的是拉丁語,而不是現在的意大利語纔對。
所以他乾脆也不去問,費米究竟對着這個遠古時代的測謊機器說了一些什麼話。
但是陳慕武不問,不代表別人不會問。
哈勃在此刻就扮演了一個不開眼的美國人,他還以爲費米在進行什麼宗教儀式,所以對此很感興趣。
“費米教授,你剛剛在說些什麼話?”
“我剛剛在問那塊石頭,‘外星人存在’,石頭沒回答,於是我又問他‘外星人不存在’,石頭仍然也沒回答,”解釋完哈勃的疑惑後,費米又興高采烈地看向陳慕武,“陳博士,這難道不是說明,我們得到的那個結果,確實就是一個悖論嗎?”
陳慕武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頭疼,他這個頭疼的原因,不是因爲旅途勞累,而是因爲猜不透費米這是把真理之口當真了,還是說把它當成了一個玩笑。
可能是因爲自己習慣了英國人的呆板,所以面對富有幽默感的意大利人時,還有些不太習慣?
看到陳慕武大概沒理解自己的這個玩笑話,費米也不再去過多解釋,而是繼續這個話題說了下去。
“陳博士,按照您昨天在火車上的吩咐,我昨天回到羅馬大學以後,就聯繫到了《晚郵報》在羅馬的記者。
“現在我們已經把羅馬的景點參觀遊覽了個差不多,那接下來能否抽出時間,接受那位記者先生的一個簡短的採訪呢?”
費米的一番恭維話,陳慕武聽着是很不受用。
什麼叫按照我的吩咐?
這悖論明明就是幾十年之後你自己的東西,我只不過是提前把它提出來,喚醒你內心深處的感覺而已。
接受記者採訪這件事,陳慕武的本意是不願意參加的。
他就怕這些無冕之王們在標題上和內容裡玩什麼文字遊戲,在神棍之外又給自己安上一個外星人研究專家的頭銜。
但是費米在米蘭和羅馬給自己義務當了這麼多天導遊,又讓陳慕武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他最終還是參加了費米安排的採訪,並且在面對意大利記者時多次強調,他不知道外星人存不存在,只是指出這其中存在一種矛盾,即宇宙的發展理應當在除了地球之外的其他星球上出現高等生物,而且這些比太陽系早誕生幾十年的星球上的外星人,也應該有可能已經研究出了星際旅行的辦法,和地球上從未找到過有過外星人到來的記載的矛盾。
他請記者一定要如實報道自己的觀點,否則將來報道出了偏差,記者也是要負責任的。
可不管陳慕武怎麼強調,第二天早上出版的《晚郵報》——這也是很奇怪的一點,叫這個名字,結果卻是早上出版的晨報——還是在頭版採用了一個吸引讀者眼球的標題《到訪羅馬的中囯物理學家和天文學家陳博士表示,銀河系中可能存在外星人》。
羅馬威尼斯宮的一間辦公室裡,日理萬機的意國首相正在一邊喝着早晨的咖啡,一邊聽自己的秘書念着今天報紙上的新聞摘要。
當聽說陳慕武到了羅馬,首相閣下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自己籌備半年,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科莫舉辦了一次物理學科的學術盛會,就是爲了彰顯意大利的國力,也爲國家積累一些聲譽。
雖然因爲一些事情,沒能親自去往會議現場,但今天得知會議當中比較有名的一位科學家居然來了羅馬,首相大人當然很想和他見上一面,當面聽聽這位物理學家對科莫會議的感想如何。
他問秘書,自己今天剛好有些時間,能否把陳博士請到威尼斯宮的官邸當中來?
秘書露出了有些爲難的表情,說報紙上寫了,陳博士今天要進入梵蒂岡城裡去拜訪教皇。
墨索里尼臉上露出了一些不太愉悅的表情:“教皇?他有幾個師?今天請務必把陳博士請到我的辦公室裡來!安排一下,我要跟他一起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