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幕然快速地擡頭看他,連忙頜首,“自然,自然不會。”
他已經覺得很對不起葉姑娘了,卻沒想到在藥王谷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果,如果葉姑娘真的出了什麼事,他一死也難以謝罪!只是,他沒有想到儀妹竟然因爲嫉妒明明知道那個人的計策也不說。如今她成了那副模樣,雖然是咎由自取,可,無論怎麼說,他還是自己的親妹妹。
所以……
“你還有什麼事?”
明顯的逐客聲讓顧幕然臉一紅。
他囁喏兩聲,許久,才鼓起勇氣擡頭看着墨非離的眼,那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眸讓他忍不住向後縮了縮,“那個,我有件事想拜託離大哥。”
“哦,什麼事?”
墨非離銳利的視線在他臉上滑過,後者被他盯得更加不自然,頭立刻垂了下去。
“是……是儀妹的事。”
咬牙,顧幕然說出這次的來意。
墨非離沒有說話,顧幕然心裡更加沒譜,他絞着雙手,神情異常緊張,“是,是這樣的。因爲白公子他,他讓人……”
那些話,他說不出口,一張清秀的臉漲得有些發紅,卻還是咬牙道:“剛剛我看過了,她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哦。”
墨非離淡漠的一挑眉,“情況不對勁那就治。我沒記錯的話,你纔是大夫。”
如果不是因爲她這麼做完全是因爲他的關係,他一定會親手了結了她!
“可……”
顧幕然更加急,“不是大夫,是,是儀妹她……”
咬牙,顧幕然有種豁出去地衝動,“儀妹她似乎心裡那道關過不去!”
“受刺激了?”
墨非離冷哼,“善惡到頭終有報。”
“離大哥!”
顧幕然驚呼出聲,“無論儀妹做錯了什麼,她終歸是爲了你才……”
“這麼說,我該感謝她帶給狐兒的這一切了?她受了刺激,那麼,你又有沒有想過狐兒在忍受這一切時,受到的又是怎麼樣待遇!”
墨非離的臉冷了下來,陰沉的目光讓顧幕然心一驚,這樣的離大哥讓他害怕,可,“離大哥,算我求你了,我就這一個妹妹,大姐出了事,她不能再出事了!”
如果不是儀妹的情況太過糟糕,他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求離大哥的。
冷冷地抿着脣,墨非離並不說話。
“離大哥……”
顧幕然的聲音帶了難以言喻得痛。
葉姑娘受了傷害,他也不好受,可,無論儀妹做了什麼,她終究是自己唯一的妹妹。爹現在變成這樣,整個藥王谷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一日之間,他的世界完全被顛覆了,他想嘶聲喊叫,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可除了依靠自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求誰。
“離,你去一趟吧。”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極低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墨非離身體一僵,回頭視線落在身後虛弱地倚着門框的女子,眼底心疼滑過,上前攬住了她的腰,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埋怨道:“怎麼出來了,不是剛睡下麼?”
“又醒了。”
青陌不敢說自己是被驚醒的,經過白日那一役,她一入睡就會被噩夢糾纏。
仰着頭,她聲
音低柔沙啞,“離,你去看看她吧。無論怎麼樣,是我們對不起她,她只是沒有看開而已。”
她能明白愛而不得的那種感覺,太過痛,所以會選擇那種辦法。
怪嗎?有吧。她不是聖人,說不怨顧念儀是假的,雖然她不知道白漓淵對她做了什麼,可以她對白漓淵的瞭解,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去看看她吧,解決了這裡的事,我們就走吧。”
她是真的想離開了,這裡是一場噩夢,讓她只想逃離。
明白了她的想法,墨非離嘆息一聲,頜首,“好,我去看看她。”
不遠處,顧幕然有些癡癡地望着她,虛弱蒼白的臉讓他的心絞痛在一起,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恍惚,他快速地低下頭,遮住了眼底的情緒,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可……儀妹,他卻又不能不管。
就要離開了嗎?
此刻的他,竟然連話都不敢跟她說,她怕自己會連同被她仇恨。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起,卻又徒勞無功地鬆開,也許,他們終究是無緣的。
站在房門外,墨非離的表情是冷漠的。他不動,他身旁的顧幕然也不敢動。他怕萬一惹怒了離大哥,他又會轉頭離開,如果那樣的話,儀妹就真的瘋了。
看到她那模樣,他也不忍。懲罰她已經受到了,可她還年輕,只有十四歲,她的心智還不成熟,所以,這纔是他肯包容的原因。即使以後她也就是這樣了,他也無憾了。藥王谷既然落在了他的肩上,那麼,他就會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首先要做的,就是儀妹的事。
終於,墨非離的表情鬆動了,他邁步走了進去。
顧幕然並未跟着,他站在門口側耳聆聽,只希望,儀妹看到離大哥不要再發瘋了。
站在牀榻邊,牀榻上的女子睡得很淺,他輕微地動作都可能驚醒她。望着她眼角的淚痕,以前對她的憐惜都像是過眼雲煙,那時,他對她還有丁點兒的感激,可經過這件事,他能感覺到的只是厭惡。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目光,顧念儀緩緩睜開了眼,等看清楚眼前的男子,突然像是被驚住,抱着被子就向後退去。
她眼底明顯的驚恐與不安,讓墨非離冷笑一聲,卻還是象徵性地從一旁勾過來一把椅子,懶散地坐在那裡,斜眼睨着對面的女子,目光像是毒蛇一般望進她的眸底,深邃而又邪佞,“在我面前就不用裝了。你還真以爲我還是那個對你千依百順的顧離嗎?”
顧念儀聽了他的話,卻是不動,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沒有焦距。
嘴裡喃喃有聲,不時流出痛苦掙扎的眼淚。
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不忍,這卻並未打動墨非離。他靜靜地望着她,脣角的笑意不變,只是那笑卻從他踏進這間房間時就未到達眼底。眸光隨意地掃向女子,緩緩站起身,“既然你是真的不認識我,那麼,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好自爲之。”
留下這句話,墨非離就要走,身後卻是一道風撲來,原本還在牀榻上的女子突然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崩潰地哭泣聲尖銳地響徹在墨非離的耳邊。
“不要走!不要走!”
墨非離沒有動,只是站在那裡,危險地眯着眼,“怎麼,又不瘋了?”
顧念儀搖着頭,“離,離,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狠?爲什
麼?”
連續地問句讓墨非離目光更加陰沉,他的手慢慢放在顧念儀抱着他腰腹的手背上,顧念儀以爲他是要握住她的手,貼着他背脊的臉上剛露出一抹笑卻被他下一刻的動作刺激地哭出聲,“爲什麼?!”
面無表情地掰開她的手,墨非離退後幾步。
看着她,低冷的聲音卻是有力地響徹在整個房間:“你真的認爲你是愛我,而不是一種求而不得的執念?”
顧念儀悽悽楚楚地看着他,“離,你說什麼啊,我愛你啊……”
“愛?”
墨非離慢慢搖頭,“不,你愛的只是一種執念,甚至,你愛的只是這張臉!”
修長如玉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臉,墨非離冷笑,“你似乎忘了,我已然恢復了記憶。”
聽到這話,顧念儀的臉突然死白一片。
“怎麼,白日你真的昏迷了?”
他惡意地低笑一聲,“或者,你忘了當初你做的事情?”
她突然驚恐地向後退了一步。
墨非離脣角的冷笑更深了,“我被那個‘顧宇天’藏在‘天樓’的時候,你似乎……也把我當成藥人來煉藥呢,只是很可惜,我是百毒不侵的體質,你拿來的那些藥自然對我無用了。怎麼,忘記了?知道後來無意復原了容貌認出了我的身份,你們纔對我用了那種特殊的藥讓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這些,你似乎都忘了呢?那麼,要不要我再把細節給你好好唸叨唸叨?”
“……不!”
顧念儀向後一縮,整個人比最初見到時顫抖得還要厲害。
他朝前走了一步,她卻向退,失了力氣般,搖着頭低喃,“不,你怎麼會記起來,怎麼會?”
一遍遍地低喃,讓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的顧幕然清秀的臉佈滿了震驚。他突然發現,自己做了最錯的一件事,錯得離譜。他竟然會在他的傷口上又灑了一把鹽,這次過後,他們是真的不會留在藥王谷了吧。
他以爲,他以爲……他以爲無論儀妹再怎麼壞,她對離大哥是真心的,那些日子她小心翼翼地陪着離大哥,那種耐心是從未有過的。
他以爲……呵,他以爲!
手重重地扇了一下自己的臉,他只想哭。
五年的時間,他沉浸在醫書裡,卻放任儀妹跟着那個人。如今變成這樣他也應該負上一半的責任,心慢慢沉到谷底,他無力地背過身,順着門滑坐在地面上,有人曾跟他說過,眼睛看到的有時候不一定是真的,耳朵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世間最難猜的,有時候往往就是人的心思。他仰着頭,望着墨色的蒼穹,星光點點,整個人卻像是孤獨一人。
白兄,爲什麼連你也離開了?
他如今,真的連找一個商量的人也沒有了。突然地重任壓在他的肩頭,他只感到無力。
背後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他回過頭,無助地看着頭頂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情緒的波動,他所有的溫柔與深情,只給了那一個人,那個他一見傾心的人
。可輸給離大哥,他卻不後悔。她跟着離大哥比他要好,他那麼笨,連儀妹是不是家裝都看不出來。“對不起……”
他慢慢低下了頭,神情落寞而又淒涼,“我不知道會這樣,真的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