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大夫神色一喜,把掌心貼在了那狐狸的背上,暗暗把昨夜從灰狼身體裡吸收到的妖力慢慢渡入這狐狸的身上,直到感覺差不多了,才鬆手,放開狐狸,擡起衣袖抹了一把汗,“公子,老夫去煎藥,喝過再過一兩個時辰差不多就會醒過來了。”
“哦。”男子不輕不重地點着頭,表情淡然,“那,去煎藥吧?”
“是。”
驪大夫說完,連忙在藥櫃上隨意挑揀了幾味藥材,然後,快速去了後院。
直到驪大夫離開,男子才收回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查到了嗎?可有什麼不妥?”
“沒有,這老大夫喚驪天,在這鎮子上當了十幾年的大夫了,先前有一個徒兒,不知何原因失蹤了,據說是被狐妖吃了。”少年恭恭敬敬地稟告。
“狐妖吃了?”男子一愣。
少年偷看他一眼,來了興致,“是啊,爺,這狐狸也都分好壞的,我得來的可靠消息,說這鄰鎮,出現了一隻半人半妖的狐狸精,在一間客棧裡發了瘋,殺了很多人。後來,這附近的鎮子裡就失蹤了很多人,這個鎮子,幾天前丟了一個不大的小孩,隨後就是那個叫藥兒的藥童了。所以,爺你看……”
說到這,少年瞄了瞄那隻沒有尾巴的狐狸。
提醒道:“說不定,這隻就是隻害人的狐狸精,爺你可不能因爲一時婦人之仁而惹上麻煩了。”
“嗯?”男子眸光一寒,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少年心裡“咯噔”一聲,摸了摸鼻子,“得,爺你當我沒說好了。”
狠狠瞪了那狐狸一眼,不甘不願地站到了一旁。
不多久,驪大夫捧着一碗熱騰騰的藥湯走來,放在一旁,頓時,整個藥房裡藥香撲鼻。
男子嗅了嗅,眉頭一擰,朝着少年不動聲色地擡了擡眼。
少年會意,上前端起那碗藥湯,掌心從上面劃過,廣袖遮擋間,銀針在藥湯裡一伸一縮,已然檢查完畢。只是,望着黑漆漆的湯藥,神色露出一抹詫異,快走兩步,在男子耳邊嘀咕兩聲,退開。
男子沒說話,只是一雙眼睛冷冷地看着驪大夫。
驪大夫心下一驚,難道被看出什麼了?
“公子,怎,怎麼了?”
聲音有些打顫,不安的問道。
男子冷笑一聲,“我倒是不知,這治病還需要往藥湯裡添加狼血的,你這大夫,可真特別。”
驪大夫身子一僵,連忙道:“公子,老夫這用的是老方子,說實話,老夫以前是獵戶,所以知道這狼血最是大補,這狐狸受了嚴重的內傷,需要用狼血擊開身體裡的淤血,剛巧老夫這裡前些時候養了一隻狼,所以,老夫才斗膽用了這個老方子。公子若覺得不妥,老夫……老夫重新煎來即可。”
男子沒有說話。
只是一雙眸銳利地掃過驪大夫,許久,才笑了聲,“無妨,我也就提一提,畢竟我不是大夫。”
說完,擺了擺手,少年端起藥湯,遞了過來。
男子伸手接過,目光劃過少年欲言又止的臉,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長手一勾,把一旁依然昏迷不醒的狐狸攬在懷裡,隨手把湯藥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指尖戳了戳它的背脊,掌心下的柔軟一動不動。
男子捧起它的狐狸腦袋,指腹摩挲着它的眼角處,細長的眸尾上挑。
即使閉着眼,也有着不經意的嫵媚風情。
目光
有些癡癡的,離得近了,它這模樣……當真像極了青伊。指腹下移,滑到它細軟的脖頸下,軟軟的皮毛讓人愛不釋手。他嘆息一聲,把它的脖頸上揚,輕柔地掰開它的嘴,探手執起湯勺,把裡面的藥湯送入它的口中。
只是,藥湯卻順着它的嘴滑落。
沾溼了皮毛,也浸染了男子的素色錦袍。
“爺!”
一旁的少年一驚,立刻上前,“爺,你的衣服溼了,去換換吧。這狐狸我來喂就好了!”
說着,少年就要探手去拽他身上的狐狸。
男子蹙然擡頭,目光裡的寒意讓少年伸到狐狸上方的手生生頓住,慢慢收了回來,靜立在一旁,不敢再出聲。
這兩日,當真是惹怒了爺。
嘆息,這狐狸這麼醜,到底哪裡值得爺這麼溫柔相待了?
男子撫了撫身上的湯漬,也不惱,捏了捏它的狐狸耳朵,入手細軟,狐耳內裡薄薄的一層,細軟的絨毛覆蓋其上,一道日光透過窗櫺的縫隙照射進來,幾近透明。他眸色柔和下來,把它又向懷裡攬了攬,低聲耳語:“乖,喝藥了,不然身體就好不了。”
低喃的聲音,清泠好聽,像是一道風拂入狐狸的耳際。
一旁的少年突然驚異的發現,這狐狸的耳朵,不經意地動了動。
很輕微,可難逃練功人的敏銳。
“爺,這……”
少年低呼出聲。
“嗯?”男子橫掃他一眼,“閉嘴。”
打擾了他喂藥。
少年堪堪摸了摸鼻子,幽怨地瞪着自家爺,竟然對待一隻畜生比他這陪伴了十幾年的手下還要好……
青陌的意識慢慢復甦,她感覺自己像是躺在一個冰窖裡,渾身發冷。可隨即,一股妖力徐徐注入她的身體裡,緩解了那份冰寒徹骨,她渾身都疼,尤其是心口,像是丟了一塊,疼得厲害。她死死地閉着眼,不願睜開。
直到下一刻,她被攬進了一個懷抱裡。
應該是人的體溫,她能辨別出,不熟悉的清香在鼻息間縈繞。
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脖頸上,指腹流連間讓她不耐煩,可她依然不想動,直到藥味鋪天蓋地地襲來,她拒絕:討厭這藥味!
她以爲這回惹惱抱着他的人,對方卻反而在輕柔的安撫。
她更加煩悶,耳朵不耐煩地動了動,隨即聽到男子低低的輕笑,莫名有些熟悉。
藥味再次撲鼻而來,青陌終於惱了,爪子擡起,一把揮開了送到嘴邊的東西,“吱!”
猛地睜開眼,一雙銀白色的琉璃眸死死地盯着對方,當看清了他的容貌,狐眸裡掠過一道詫異,又不動聲色地垂下腦袋,剛剛的動作顯然超出了她體力承受的範圍,身子更加虛軟無力。
“咣噹!”湯勺被掃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瓷片四濺。
“爺!”少年驚呼一聲,難以置信地望着男子身上的湯漬,此刻蔓延成一大片,趁着他素白的華服,看起來格外的狼狽。男子也是一愣,顯然沒想到它不禁醒了,而且還在鬧脾氣。
“呵呵……”低低地悶笑聲從薄脣裡溢出。
他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它的小腦袋,“你可真像極了人!”
青陌身子一僵,隨即柔軟下來,無聲無息地趴在男子的腿上,當一個稱職的狐狸。
她……本來也就是狐狸!
男子笑完,指腹流連在它緊閉的狐眸旁,剛
剛只是一眼,可那雙純粹的銀白色狐狸眸,卻像是刻在了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站起身,把它緊緊地攬在懷裡,“我們回家!”
少年原本因着男子的笑就驚呆了,此刻聽到他的話,一喜:“爺,你終於肯回宮了!”
男子掃了他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少年以爲他這是默認,立刻跟了出去,得跟緊傳信給管家,他們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空蕩蕩的藥房很快留下驪大夫一人,他僵立在原地,神色怔怔,腦海裡還閃着剛剛那少年的話,回宮……難道,這位公子真的是一位皇子或者王爺?
哈哈,終於讓他趕上了!
他的眼睛落在那碗放了狼血的湯藥上,眸底幽光一晃,即使在這麼明媚的日光下,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陰鬱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走近木桌,他枯樹般的手一把抓起那藥碗,一飲而盡,嘴角低落出湯漬,他渾濁的眼中,淺綠色的光一晃,很快消失不見。
驪大夫似乎覺得這還不夠,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
打開,立刻有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把瓶子湊近鼻息間,伸着手貪婪地嗅着,弓着背,死死地捧着,嘴湊到瓶口上,仰脖,把那泛着詭異綠光的血一口飲盡。隨手一拋,那白釉瓶子摔倒地上,與湯勺的碎片迸濺在一起,在藥房裡發出清脆的一聲。
同時,他感覺自己渾身都有了力量,張大嘴笑出聲,滿口的血腥,紅豔豔,讓人不寒而慄。
“驪……大夫?”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
驪大夫一驚,蹙然回頭,就看到裴衣雙眼無神地看着他,不知站了多久。
她的臉蒼白而沒有血色,身上裹了黑袍,頭髮沒有束起,披散在身後,她的嗓音沙啞,這樣低低的一喚,讓人分不清雌雄。
鼻子一動,她終於覺察到這裡濃烈的血腥味,臉色蹙然一變。
“這……”
她看着不遠處站着的驪大夫,總覺得他今日跟往常有些許不同。
從寒潭回來,她幾乎費勁了所有的力氣,她醒來就找不見白漓淵,也看不到墨非離,恐慌蔓延着心頭,讓她不安,所以,她立刻回來了,這裡還有灰狼,還有葉姑娘千方百計救回來的白狼,只要那白狼還在,葉姑娘就一定會回來。
所以,她需要守着,守着白狼。
只有這樣才能見到葉姑娘,才能求她讓白漓淵把離放回來。
驪大夫由最初的驚訝過後,臉上又恢復了仁慈,“裴公子,你……你這是怎麼了?”
說完,就要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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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撲鼻的血腥味更加濃烈,裴衣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驪大夫撲了一個空,眉頭一擰,“裴公子?”
裴衣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突兀,“對不起,驪大夫,你是不是受傷了?這裡……好濃的血腥味?”而且,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藥房此刻佈滿了一種陰森恐怖的氛圍。
讓她生生想要逃跑。
“哦,是這樣的。”驪大夫垂了眸遮住眼底一晃而過的冷光,眼珠一轉,“剛剛有位公子帶了一隻沒有尾巴的狐狸前來看病,那狐狸受了太重的傷,所以,可能是它身上的血殘留下來的吧……”
驪大夫找了個藉口,隨意說道。
可他這話一出,裴衣身子先是一僵,隨後,臉上露出狂喜,她猛地上前抓住了驪大夫的衣袖,“驪,驪大夫你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