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回家……”蘇小漓吶吶，“嗯……好吃……”
她心間澄明瞭一分，咬緊牙關，重新給眼睛注入力量，目光順着海面延伸開去。
蘇小漓聽着海浪咆哮，每一次呼吸，每一秒心跳，都被“帶你回家”幾個字鼓勵着。
一起經歷過暗夜，也一起抵抗海浪的小混蛋要回家。
他要做魚丸，給她吃。
夜晚的海浪爭先恐後、變本加厲地呼嘯而來。
蘇小漓沒再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以命相搏一般和眼皮鬥爭。
二哥顧非庸端着臉，拍了拍顧非寒的肩膀，命令道：“你去好好陪着小漓，她跟前不能離人，這個病房你先別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潮水向着海岸涌去，白色的沙灘，近了。
顧非寒手在抖，呼吸在抖，身體也在抖。
顧非庸從未見過小弟這般失神蠻橫過，居然到了質問母親的地步。
再也沒了一點力氣，蘇小漓呼吸漸漸困難，一切都隨着意識的模糊而逐漸消弭。
“一線希望是多少？”陸老爺子隱忍着心痛問道。
“滾開！不準動她！誰也不準動她！”
另一個急救室中，凌義成情況也並沒有好太多。
更別說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外傷，又因着在海水裡泡了那麼久，所有傷口都在發炎。
陸老爺子咬緊牙關。
那張幾乎和大哥林雅治一模一樣，雖然上面早已遍佈傷痕的臉。
“是我們對不起阿成，也對不起小漓，媽媽替他向小漓說聲對不起。”
胸膜，甚至包括肋骨、肋間肌肉挫裂傷，消化道大出血、肺肝脾臟全部破裂出血。
陸斯年眼圈青黑，眼睛紅腫地跑完所有手續。
她碰觸那張臉，卻在觸碰的一瞬間，幾十年前的往事霎那間涌出。
章韻早已控制不住哭了出來，蘇奶奶的眼淚也已淚流滿面。
他恨不能和蘇小漓以命換命。
兩人扶着木板，朝着夢幻一樣的海岸線，一寸向前，卻又被逼退一寸向後地……游去。
由於受到嚴重的撞擊，導致蘇小漓顱內出血引發了嚴重腦水腫，胳膊再次脫臼。
陸氏的醫生們看完病例，又翻了翻蘇小漓的眼皮，做了一番檢查。
一番艱澀難懂的醫學術語結束，醫生們最終給出結論——簡而言之：
這個姑娘，內裡幾乎全碎了。
章韻當場暈了過去。
凌義成沉重的呼吸漸弱，最後一絲力氣也消失了。
陸老爺子趕回來了，他身後跟着幾名陸氏的醫生。
一整日的顛簸與惶惶，得到的卻是蘇小漓命垂一線的消息。
醫生手中是各項檢查報告。
當時她希望林一成回家，卻從沒想過過程會這麼慘烈，需要……拿蘇小漓的命來換。
無人說話，沒有人有意見，除了幾乎瘋掉的顧非寒。
林雅茹說不出話來。
一個個面面相覷了一眼，用眼神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一名年齡最大的輕咳一聲開了口：
似做夢一般，顧非寒突然間瘋了一樣，雙眼滴血，他衝進凌義成的搶救室。
“董事長，小小姐她……或許回港島……還有一線希望，總歸條件和設備更好一些。”
眼看拳頭就要對準病牀上人的心口落下，他被男警察和匆匆趕來的顧非庸死死抱住。
更恨不得將凌義成、還有害小漓的人千刀萬剮，同他們一道下地獄。
“這，小小姐這是多發傷，尤其是腦幹受損……她進入了休克狀態，當然這也是機體的保護機制，甦醒週期會很長，但是醒來的希望，總歸還是有的。”
陸老爺子看着身上插滿儀器的蘇小漓，咬了咬牙，“帶她回港島。”
長久的靜默之後，顧非寒終於攥着拳頭離開。
可在董事長面前，總不能說沒救了，無論如何得再爭取搶救一下。
凌義成看着她，面色蒼白眼瞳烏黑，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自己身上揹負着的，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命。
林雅茹衝過來擋在凌義成身前，喊道：“不准你動他！”
蘇小漓的。
醫院裡已經亂糟糟。
他哪裡會讓別人動蘇小漓。
眼中分明有淚，苦笑森然道：“所以，是誰弱誰有理嗎？”
他用僵硬的腿向下蹬，哪怕並不能起什麼太大作用。
拯救和破曉的第一縷天光，一併降臨。
這感覺比死更痛苦。
二天後，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林雅茹看着凌義成那張臉喊道。
“莫說他還沒醒，你就想想，是他把小漓從海上揹回來的啊！”林雅茹眼中已噙着淚，顫抖着勸憤怒的小兒子。
哪怕是死……小漓也要死在家裡，而不是死在冰冷的醫院。
病房外，顧非煙站在醫生身邊靜靜聆聽，還多了兩名警察，康蓓和她的搭檔。
林雅茹也懵了，神情恍惚，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他五歲就沒了爸媽，也從沒在爺爺奶奶膝下承過歡，失去親人的時候，他比毛毛還小……”
所有人血往腦門激涌，全部呆在原地，陷入一片死寂。
但是，他也看到了。
之前他就受了傷，更別說逃命過程中，拼盡了全力。
一間搶救室外，顧家請來了清州最好的幾名醫生，他們卻個個眉頭緊鎖。
閉上眼睛前的最後一瞬，彷彿看見一根線牽着一個風箏，迎着風，寂寂飛入無邊的曙光。
有句話，他沒敢說。
顧非寒暴喝：“也是他把小漓害成這樣子！” 雖然明白，審判他是警察該做的事情，是法律該做的事情。
顧非寒眸光像狼，飛撲過來攔在病牀前，不容分說地扒開所有人的手。
幾名醫生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一講到這裡，林雅茹淚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其實他又怎麼敢保證。
顧非寒此時此刻身體緊繃，血液幾近凝固。
一根線，牽扯風箏和風，也將兩人永遠綁在了一起。
“你怎麼能下得去手！”
即便昏過去了，她後背流着的血依舊沒有停。
誰也說不準。
“還愣着做什麼？把這個瘋子弄走！”陸斯年衝着一羣保鏢吼道。
“她再經不起折騰！”
顧非寒在病房裡和保鏢們撕扯，投鼠忌器，一時半會，幾名壯漢愣是制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