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花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託着娃娃的雙手一虛,娃娃啪嘰掉在牀上。
生孩子嚒,李美翠是生手,但也曉得一聲啼哭,呱呱墜地,自己娃娃沒有動靜,這會緊張地道:“媽,孩子是不是憋氣了,你給拍下屁股。”
“孩子,孩子沒憋氣,孩子不曉得咋樣。”王秀花兩眼發直,嘴裡嘰裡咕嚕的,說啥了自己都無意識。
這會肚子不再痛,只有下面存留撕裂的灼痛感,李美翠強忍着痛仰起頭看,媽臉上又驚又怕的,身子也不聽使喚亂顫起來。
第六感出事了,李美翠心一下緊縮起來,“媽,孩子,是不是……”
“美翠……”王秀花擡起臉上,哆嗦着看閨女,“孩子,孩子是死的。”
縱然心中預感不妙,但這消息太突然,彷如晴天霹靂一般,李美翠當即像是被人狠狠地推向山崖墜着。
“孩子,是死的?”李美翠不敢相信。
望着牀單上軟柿子樣的奇怪死嬰,王秀花擡眼對上閨女的目光,一臉艱難地點了點頭,“美翠,這孩子不僅是死的,還是個斷胳膊娃娃。”
活到現在頭次見這種娃娃,不是作惡作的,那就是被人詛咒了!
李美翠強行支起身子,脖子拉長望過去,牀單上的娃娃可不就是個斷胳膊的怪胎嗎,她大腦一片空白,接着,晶瑩的淚珠顆顆滾下面頰。
此時一顆心疼得像刀絞一樣,感覺天都塌下來了,心心念念出生了能換回魏大勇心的娃娃,竟然是個死的??
“美翠,這,這要咋個辦?”幸好沒去醫院生產,不然,被魏大勇爹媽看到,不得嫌棄閨女一輩子,沒有接納娶進門的可能,眼下是如何處理這個死怪胎,得做到不被誰發現。
李美翠拿手背擦了擦面頰的淚珠子,眼裡閃過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是楊小娥,一定是她詛咒照成娃娃變怪胎的結果!
至於今天突然在外面暈倒,都是楊小英做的!
魏大勇已經半個月沒有來探望自己了,李美翠去他家問人,看門老頭說沒見回來過,於是在縣城大街小巷尋。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天前李美翠還真看到魏大勇出沒了,只是挺着大肚子行動不便,等追上去人已經沒了蹤影。
接下來兩天,李美翠都在那條小巷子蹲守,昨天還真給蹲着了,只是那一幕,李美翠氣得睜大了眼珠子,身子直顫抖,半天都喊不出話來。
魏大勇竟然跟楊小英在一起,狗男女,不要臉,要死了!
要不是肚子裡有娃娃,李美翠肯定撲過去把狗男女暴打一通,從來惹怒她的人都沒好日子過!
今天吃過早點,李美翠懷揣着削鉛筆的小刀出門了,楊小英不是仗着有錢和好看的臉蛋勾引魏大勇嗎?
錢的事早晚有一天李家會超過楊家,但好看的臉蛋,李美翠等不及現在就給她破壞!
不要臉的,給她破相了,她真敢去報公安,自己也不怕死,跟她死磕到底,就不信,公安局能維護一個強行擠入他人婚姻的小三!
李美翠是找着楊小英了,吵了一番,也亮出了刀子,只是挺着大肚子哪裡鬥得過她?
兩人手拽手使勁一番,後來楊小英使勁兒一推,李美翠撲通一聲坐到地上,肚子瞬間感覺不舒服,等抱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再擡頭時,楊小英早已沒了蹤影。
李美翠託着肚子,眉毛擰作一團,慢吞吞從出租房裡出來,一股溼熱流水從體內破出,李美翠看過母嬰護理書籍,曉得這是羊水破了要生了,本想着到家就讓媽領着上醫院,料不到後面有人跟蹤!
李美翠一步步走着,想着楊小英講的那些魏大勇多麼深愛她的話,這段時間兩人天天窩在出租房纏綿不離身,狗日的,老天爺咋不收了這賤女人?
李美翠咬牙恨恨,可又緊抿着脣,心裡很難過,自己不就是脾氣壞了點麼,老天爺怎麼對她惡毒,莫名其妙的被魏大勇睡了,接着懷孕,想着倆人好好把日子過安生了,半路魏大勇跟楊小英勾搭一塊了?
這天底下哪個懷孕的女人不幸福?瞧楊小娥,人家張振國雖然半個月或一個月回來一趟,可一到家各種圍繞媳婦轉,啥好吃的都買了堆在房屋,手指甲腳趾甲長的幫着剪,多疼愛啊。
自己呢?懷孕到現在,魏大勇也就剛剛負責任的那會態度好些,自打跟楊小英勾搭一起,別說買好吃的了,就是家也一個禮拜難得回一趟。
李美翠不能想這些,一想,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如今,就等着自家滷味能大賺錢,肚裡的娃娃爭氣是個男娃,到時候不用去找魏大勇,他自然巴結貼過來!
李美翠咬牙忍着鑽心的痛,朝家的方向走,此時火辣的太陽當頭照,光線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這時候才發現背後有個人影,正雙手舉着棍子朝自己砸來。
發現這一幕,李美翠猛地轉過身,但還是晚了一步,都沒來得及看清楚是哪個,一陣悶棍砸下來,她腦袋一懵,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等醒來,已是兩個小夥子拍着臉頰問醒醒的一幕。
“美翠,美翠……”死怪胎在牀上不是事兒,閨女呆呆地立在那兒,臉上烏雲密佈的,也不知道在想啥,王秀花急着拿手去搖晃。
李美翠從回憶中拉回思緒,看了眼牀上的娃娃,語氣沒半點情感的道:“媽,給埋到後院去吧。”
“啊,埋,埋了啊?”按照風俗,被詛咒生下來的娃娃,得拿到山裡扔在石頭縫裡邊,意味着送給山神享用,下一個娃娃就請保佑健康平安。
李美翠點頭,“嗯。”
“美翠,要不還是給放到山裡吧,媽這還有二十塊錢,你爹不在,媽也不敢獨自上山,媽就找人給送去。”王秀花道。
李美翠冷眼瞅過來,“我說埋了,聽不到嗎?”
這一眼冷冰冰,涼颼颼,看的王秀花心裡生寒,後脊樑骨冒冷汗,她愣了會,接着點頭,道:“成,媽這就拿去埋了。”
說着動手去提娃娃,李美翠則微微閉上了眼睛,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休息。
閨女不懂事,王秀花怎能跟着胡鬧呢,提着娃娃用塑料袋包好,再拿一件破爛衣服包裹,抱在懷裡匆匆走出房屋。
出遠門後,王秀花也不敢走太遠了,此時正值七月份,烈日當頭,縣城大街小巷就像一個大窯場一樣熱,沒啥人出來遛彎。
王秀花瞅中一處安靜蕭條的破土屋子,從門篷隙向裡邊一望,雜草縱生,沒有一點活氣,將衣服包裹擱下後頭也不回地匆匆逃離。
來縣城兩個月了,王秀花性子溫和,旁邊人都比較喜歡跟這樣的婆娘打交道,她倒也有一兩個能談心的人,這會匆匆趕過去,把情況一交代,又塞了二十塊錢完了又趕回家。
“媽,埋好了?”李美翠聽到聲音,掀開眼皮看了眼走進來的媽。
王秀花低着腦袋不敢鬱閨女對視,只道:“誒,埋了。”
李美翠這才安心,閉上眼睛繼續休息,不是她狠心,一個怪胎又是個斷氣的,十里八鄉也就自己生出來,被曉得了,往後的日子更不舒坦。
王秀花給閨女把牀單全部撤掉拿去後院點燃燒燬,再把地上的血跡都用灰塵灑了蓋住,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子,洗手又去廚屋煮紅糖雞蛋湯給閨女吃。
李家出了這大事,院門自是緊閉的,楊小娥和小弟來到時一片寧靜,後院裡一股黑煙升空,像是在燒破舊衣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