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咣噹一聲推開,在冷清的走廊內發出巨大的迴響,然而病房內的女人卻絲毫反應都沒有,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背對着門口衆人坐在病牀上,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沒有出聲,一時間空氣彷彿凝滯了般。
盛彬一步步向屋內走去,他一直走到女人身旁,才停住腳步。
“媽。”
他輕輕喊道,聲音微微顫抖,充滿着隱忍不住的情感。然而女人一動不動,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他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從女人身後走到她的身前,蹲下身仰視着她。
“小心!不能離得太近!”
孫院長出聲提醒,然而盛彬卻置若罔聞,根本沒有理會他。
“彬彬,雖然你媽媽現在情緒看起來平穩,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作,爲了安全你還是離遠一點的好。”
可盛彬依然沒有動,也沒有迴應。
孫院長眉頭緊鎖,滿面擔憂,用眼神示意周邊兩名男護理,男護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盛部長的兒子,無論如何得保護好,不能讓他有危險。
男護理靜悄悄地跟了上去,護在了盛彬旁邊。
“媽。”
盛彬又一聲輕喚。
女人這次終於有了反應,她直勾勾望向窗外的眼珠略微動了動,最後終於落在了前方自己兒子的身上,但那目光只是從盛彬臉上掃過,麻木而茫然,不帶一絲的情感。
盛彬慢慢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女人纖細瘦長的手指。
歲月的流逝幾乎沒有在女人的臉上刻下些許痕跡,她披散的長髮下,優雅的鵝蛋臉、秀挺的瓊鼻、優美的脣形無不令這張臉愈發完美,只是因爲過於瘦削、雙頰凹陷而顯得有些憔悴。
可令人遺憾的是那雙原本最該奪人心魄的美目,此刻卻是呆滯無神的,讓女人的整張臉生氣全無,與那個十寸相框中坐在煙碧湖畔礁石上的女人有着相同的容貌,可神態已是判若兩人。
那種攝人心魂的笑容,再也不會出現在女人的臉上。
葛珍每次見到這位名叫譚芸薔的女病人,都免不了好一陣感慨。她自畢業進入康復醫院開始,就專職負責照顧這位來歷不凡的女病人,細細算來,已經差不多三年了。
這樣絕代的容貌,卻偏偏生了這種病,只能常年不見天日的生活在這小小一方空間裡,真是讓人心生憐惜。
而且據醫院同僚私下裡傳言,自譚芸薔生病後,她的丈夫就拋棄了她,另娶了年輕美貌的妻子。可是,葛珍還曾聽過一種傳言,有人說其實是她丈夫先有了新歡,繼而她才發的瘋。
兩種傳言的真實性不得而知,畢竟盛部長身份顯赫,大家僅僅敢私下裡偷偷談論下,沒人真的敢去一探究竟。但不論是哪種,都意味着眼前這發了瘋的女人是被愛人所拋棄的。
而且在葛珍護理女人的三年中,她的確從未見過女人的前夫——部長盛志端前來探過病,倒是她的兒子盛彬,每年會過來幾趟探視她,這似乎更加印證了那兩種傳言。
只不過,令人唏噓的是,譚芸薔已經完全認不出自己的兒子了,即使盛彬就在她的面前,她也只是投去麻木而沒有感情的目光。
幾年了,任憑盛彬如何喚她,結果都是一樣。
而且更可怕的是……
“啊!啊!”
變故發生在瞬息之間。
譚芸薔猛地大叫起來,叫聲淒厲無比,同時整個人從牀上彈起,撲向盛彬。
沒人能夠想到,她那樣瘦骨嶙峋的身體,是如何突然爆發出如此猛烈的能量。
“是你!是你!你居然還敢來見我,你這個負心人!”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譚芸薔猛地撲過去,齜着牙,雙目通紅。
“病人發作了!!”
立在盛彬身後的兩名男護理大驚失色,兩人畢竟訓練有素,迅速衝上前抓住了陷入狂躁中的女病人。
但饒是如此,依然晚了一步,盛彬離她還是太近了。剛剛他伸過去握住譚芸薔的手,此刻已經被她抓在手裡,她尖利的牙齒毫不留情地咬進因爲撕扯而裸露出半截的手臂。
她咬得是那樣狠,就好像被她咬住的不是她的親生兒子,而是某個和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劇烈的疼痛瞬間傳來,盛彬痛得上齒緊緊咬住嘴脣,把下脣咬得失去了血色。
但他一聲都沒有吭。
“快讓她鬆口,快點!”
孫院長的額頭急出了薄薄的汗來,指揮着人趕快去救下盛彬。那可是盛部長的寶貝兒子,若是有個什麼,他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以爲這兩個月來,譚芸薔都很老實很沉默,不再像過去那樣狂躁,病情有了好轉。所以他纔敢放任盛彬近距離接近自己的母親,而沒有強行將他拽離。
畢竟是親生母親,一年只能見這麼幾面,他很能理解一個做兒子的心情,尤其……母親還是這個樣子。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誰也不曾料到沉默了兩個月的譚芸薔會突然發狂。
葛珍也在第一時間就衝上去幫忙,四五個人同時拉扯着狂躁中的譚芸薔。
但譚芸薔咬得很緊,血順着牙齒與肌肉的貼合處流淌下來,蜿蜒在盛彬白皙的手臂上,觸目驚心。
“廢物!快讓她鬆口。”
孫院長看到了盛彬胳膊上的血,他眼前一陣暈眩,好懸就地暈倒。
早上盛部長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過,一定會護他周全。現如今盛彬卻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可如何同盛部長交代?
孫院長慘白着臉,雙手抖個不停,厲聲呵斥着下屬。
男護理在院長的呵斥下,一心想快點把盛彬解救出來,手裡的力道不由又加大了幾分。
“不要弄傷她!”
盛彬啞着聲音低喝道,語氣凌厲。
男護理的手勁又鬆了下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