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兩人不見人影,肖芒都能理解,可胡玲娟是爲了什麼,她卻真的疑惑了。
一天中午,好不容易趕在胡玲娟拎着飯盒跑走前,肖芒攔下了她。
“玲娟,你天天中午拎着飯盒去哪兒呀?每天都見不到你。”
“我……我去送飯。”
胡玲娟磕巴了下,才把後面的話說完。
肖芒一眼就察覺到了她的緊張。
“給誰送飯呀?”
肖芒更好奇了。
“給……給……溫暖……”
溫暖?
肖芒一臉問號,這是啥情況,溫暖是誰?
胡玲娟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緊張得過了頭,她深呼吸了幾下,終於能正常說話了。
“就是你安排的,送溫暖任務。”
送溫暖任務?
肖芒這才恍然大悟,想起來自己的確曾給她安排過一個這樣的任務,不過最近太忙事情繁雜,她就把這茬給忘了。
沒想到胡玲娟一直堅持了下來。
那時她是看出來胡玲娟對鄭啓航有好感,故意想促成兩人,纔想到了這個法子。
目前看來,兩人似乎進展得很不錯,這不,每天中午都送飯,也太賢惠了。
肖芒故意調侃道:“廠裡有食堂,一日三餐都不用愁,不用每天給鄭啓航送飯。”
然而胡玲娟臉上沒有出現她意想中的害羞神色,反倒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使勁搖了搖頭。
“不行,他現在別的都吃不了,只能喝粥。”
她反常的迴應終於讓肖芒意識到了不對勁。
“鄭啓航怎麼了?爲什麼只能喝粥?”
胡玲娟咬了咬脣,兩隻手不安地攥緊了衣服下襬。
“他在生產線上,太拼命了……”
原來自打肖芒給胡玲娟安排了這麼個任務後,胡玲娟便開始認認真真的執行。
每天趁着鄭啓航不在時,幫他整理宿舍,有缺少或者需要更換的物品,及時幫忙去後勤領取。
一來二去,後勤科的人都認識了她,戲稱她是‘田螺姑娘’,胡玲娟常常被鬧個大紅臉。
可沒過兩天,她就漸漸覺出不對來。
鄭啓航在宿舍裡的時間也太少了,過分的少,似乎除了睡覺,他根本就不在宿舍裡待着。
胡玲娟留了心,想問肖芒可最近根本見不到她的人影,後來無法她便抽空去車間,厚着臉皮跟馮姐打聽了下,才知道原來鄭啓航從早到晚都泡在生產線上,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鄭啓航是臨時工,不像其他工人那樣每月拿固定工資,而是按小時計算,一週結算一次工資。
據馮姐說,自從他知道自己工資按小時計算後,就開始進入沒黑沒白連軸加班的狀態。
也是正趕上生產任務最忙的時候,鄭啓航願意加班多賺錢,馮姐也就沒攔着。
可胡玲娟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心裡不安。
馮姐不知道,可她卻很清楚鄭啓航之前過得是什麼日子,他身體底子薄,萬一經不起這種高強度的作業,身體亮了紅燈……
胡玲娟不敢再想下去。
瞧着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在生產線上不斷忙碌着,上上下下地搬着裝滿營養奶的紙箱,手上麻利地給紙箱封口,胡玲娟說不出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胸口彷彿塞進了一大團棉花,悶得她難受。
她知道鄭啓航之所以拼全力賺錢,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爲了還給她衣服錢。
她很想去告訴對方,她從來沒想過讓他還錢,他不需要這麼拼命。
可胡玲娟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太清楚鄭啓航敏感的自尊心,以及倔強的性格,就算說了也無濟於事,反倒白白讓他難堪。
忍着擔心,胡玲娟只能默默在心裡祈禱,最好鄭啓航的身體能夠撐得住,能撐到他開學爲止。
可沒過兩天,童樂就迎來了衛生部門的檢查,因爲健康證的問題,全廠必須停產整頓。
胡玲娟一面替肖芒擔心,一面卻又暗自鬆了口氣。
她對自己的這種小心思很是懊惱,覺得特別對不起肖芒,可一想到鄭啓航終於能休息幾天,原本塞在胸口的那團棉花便輕盈地飄走了。
但她絕對沒想到的是,鄭啓航反而病倒了。
許是因爲從高強度的生產線作業,一下子恢復到清閒狀態,鄭啓航本就在強弩之末的身體在這突如其來的鬆弛中,垮了。
自從鄭啓航不再去車間,每天待在宿舍裡,爲了避嫌,胡玲娟便也不好常常過去,只選了每週二週五上午去幫忙打掃一下宿舍。
又到了一個週五,她照常去了鄭啓航的宿舍,敲了半天門才被打開。
一進屋她就立即發覺鄭啓航的狀態不對勁。
他臉色白得像紙,一隻手杵着胃部,一隻手扶着桌子搖搖晃晃地站着,額頭上不斷浮現豆大的汗珠。
“這是怎麼了?”
胡玲娟慌張地問。
鄭啓航虛弱地說:“急性腸胃炎,老毛病了。”
說完這句話,就再沒了下文,他疼得嘴脣都開始抖動,額頭上的汗珠越滾越多。
“這樣硬挺着不行,我送你去醫院吧。”
胡玲娟着急了。
“不用。”
鄭啓航勉強搖了搖頭後,便再難以支撐地坐到了牀邊,半倚在牀頭。
“你……回去吧……不用幫……打掃了。”
他強撐着說。
可這種情況下,胡玲娟怎麼敢留他自己在宿舍,在找藥未果後,她急匆匆跑去藥店買了一堆治療急性腸胃炎的藥。
這回鄭啓航沒有拒絕,難得順從地喝下了藥,許是被胃痛折磨了太久,疼痛在藥效下終於減緩不少後,沒多大會兒他便睡着了。
睡着後的鄭啓航,原本剛硬充滿棱角的面龐,忽地柔和了下來,不知是不是還胃疼的緣故,或是做了噩夢,他眉頭微微蹙在一起,似乎夢裡都在糾結着什麼。
胡玲娟拖過椅子坐在牀邊,靜靜看着他,一種酸澀的難過自她心底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