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華心裡可不信她的這話,但他不是一點情商都沒有的人,只笑而不語。
林彤沒注意他的表情,而是有些擔心他所說的出任務。
徐振華避開不談,她也不能追着問,只是叮囑道:“那你一切要小心。”
徐振華點點頭,“我時間緊,這就走了。”想了下又說:“你要是不願意在這裡呆着,回老家去住段日子也行,等我回來給你發電報,你再帶孩子回來。”
林彤道:“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和孩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此刻林彤覺得,自己來隨軍就是個錯誤。
她來了半個月,和他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中間還吵過一次架。
更重要的,知道這裡不太安全,而他要出任務,林彤的心裡就提了起來,她知道,這種憂心怕是要伴着她,直到他平安歸來爲止。
徐振華走了之後的幾天,林彤才知道,隔壁的張副營長也走了,好像政委也不在家。
什麼任務需要出動好幾個營呢?
林彤的心裡有些不安。
張桂蓮笑道:“你不用害怕,他們全團開拔這種事是經常事,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的平安啊!”
林彤呵呵了兩聲,心想越是這樣大陣勢才越是讓人不安啊!
張桂蓮湊近她,一臉八卦的問:“你男人給你道歉了沒有?那天他來問我,你和安秀打架的事了,我都跟他說了,說那天不賴你,是安秀先挑的事。”
林彤好笑的道:“他說了這事。”
“說了就好,”張桂蓮嘆了口氣,一副操碎心的模樣,“我啊,就怕你們兩口子打架,這夫妻倆打架不能隔夜,容易把感情打沒了,知道不?”
林彤嗯嗯的點頭。
張桂蓮看她心不在焉的,捅捅她胳膊,偷摸看了一眼正在寫作業的徐念,小聲的教着她:“不是有那麼句話嘛,兩口子打架,什麼炕頭打架炕梢好的……你啊,到時候主動點……”
說完推了她一下,捂着嘴樂起來。
林彤被她說的有些臉紅。
沒看出來,桂蓮姐也挺八卦的。
心裡卻在想,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姐們還沒嘗過你說的那種滋味呢!
林彤手裡正在納鞋底子,她看張桂蓮沒事的時候手裡拿着鞋底子在納,也跟着學,想做兩雙鞋。
張玉枝來了。
一進門就光聽她的大嗓門了,“姐,小林,我來了。”
“來就來唄,又不是客,聽聽你那大嗓門,別把我們小念給嚇着。”張桂蓮沒好氣的道。
“嘿嘿,我這不是和你們打招呼嘛!”
張玉枝坐下,沒話找話的說:“早知道你們納鞋底子,我也來和你們一塊做了。”
林彤問她:“玉枝姐,怎麼好幾天沒見你?”
張玉枝臉突然有些紅了,幸好她臉本就不白,不仔細倒也看不出來。“那什麼,我去了趟縣裡。”
林彤也只是隨便一問,見她不願意說,也沒再問,而是和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張玉枝可能是有什麼爲難的話想說,張了好幾回口,也沒說出來。
林彤奇怪的問:“玉枝姐,你有事啊?有事你就說唄,這也沒外人。”
張玉枝吱唔了半天,纔不好意思的道:“小林啊,是這麼回事,那回你說擺攤的事,我想問問你,你有什麼好主意沒有啊?”
“咦玉枝姐,你不是怕你家男人不同意嗎?”
劉愛蓮的話林彤倒不放在心裡。
又不偷不搶的,沒看現在政策都放開了嘛!
張桂蓮道:“唉,你平時的爽快勁哪去了,這說話費事勁的,得了,我替她說吧!小林啊,是這麼回事……”
張玉枝家的日子過的比較緊巴,這林彤是知道的。
可她沒想到,張玉枝前幾天去縣裡,是去做流產的。
本來就緊張,她去縣醫院,還是問張桂蓮借的錢。
這幾天身體覺得好些了,就想趁着男人不在家,掙點錢把錢還上,日子也鬆快些。
“他們這次走,說是得幾個月,估計要回來就得夏天快過完了。這不,她在縣裡也看到了,說是人家擺攤的可多了,縣城的人說,就這一個多月,就形成了一個小市場。她也想擺攤試試,可不知道賣些什麼,這不就求到你頭上來了。”
估計是之前張玉枝跟張桂蓮說過這話,所以她替張玉枝說了。
張玉枝不好意思的道:“那個啥,是啊,我這也是沒辦法了,他不同意沒事,等他回來我不幹了就是了。
“那你不怕部隊那邊……”
張玉枝可能是太心急了,打斷林彤的話說:“小林啊,我聽說你也想去擺攤,要不,咱們一塊成不?我這沒幹過心裡老是不大敢。”
林彤苦笑,“玉枝姐,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吧,真有這個心思,前幾天也去試了試,不過,”她攤了攤手,一臉無奈的道:“我帶了點自己做的點心,結果一上午,一塊沒賣出去。所以啊,這個忙,我還真幫不了。”
出了主意要是人家賣不出去,賠了錢不得埋怨她啊,所以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別瞎說的好。
“啊?真的啊?不能吧,你不是說你們在老家賣的都挺好的嗎?”張玉枝以爲她不願意幫忙,“小林啊,我不跟你賣一樣的還不成嗎?你放心,不會搶你的生意。”
林彤被她說的哭笑不得,“玉枝姐,不是怕你搶我的生意。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天,我還碰見政委家嫂子了呢,她還把我批評了一頓,說我擺攤是給部隊給他們男人抹黑的事。”
劉愛蓮不愛管閒事是出了名的。
張玉枝根本不信,聽到她這些話只以爲她是推脫,不高興的擺了擺手,聲音也冷了下來,道:“算了,你不願意幫忙就算了。”
林彤以爲爽直的人都挺好交的,可沒想到,張玉枝說變臉就變臉。
“我沒騙你。”林彤很無奈,她不想找事,怎麼事兒都來找她?“也不是不願意,這裡和我老家情況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什麼好賣什麼不好賣。你說,我要是給你瞎支招,你賠了怎麼辦?”
張桂蓮也不悅的拍了張玉枝一下,“說什麼呢?小林是那樣人嗎?這事我知道,我給小林作證。”
張玉枝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她嘿嘿笑了兩聲,摸了摸頭道:“那啥,小林啊,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就是心直口快啊——”
林彤淡淡的笑了笑,這是心直口快嗎?
她可不這麼認爲。
張玉枝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呆下去了,“那個啥,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她匆匆的走了,張桂蓮也有些生氣,“這人就這樣,沒啥心眼,你別搭理她。”
林彤低頭繼續納鞋底子,“沒事。”反正也不是啥重要人,以後少來往就是了。
張桂蓮手裡的活也沒停,嘆了口氣說:“玉枝也是個命苦的。她在孃家時,就成天受氣,後來嫁了人,以爲能過上好日子了,誰成想到了婆家,老婆婆對她倒不錯,可惜是個病秧子,男人不在家,她一天到晚的下地幹活,成天不得閒。後來,她來隨軍,老婆婆和她大伯哥一起過,每個月的工資都得郵回去一半給她婆婆。”
“男人又好個酒,喝多了就動手,家裡兩個男孩,都是半大小子,能吃着呢,唉,這日子讓她過的。”
張桂蓮搖了搖頭。
林彤忍不住問:“她丈夫打人,難道部隊不管嗎?”
這可是家庭暴力啊!
“剛開始,玉枝嫌丟人,哪好意思出來說啊。有一回打的狠了,還是個夏天,她幾天沒出來,有人去串門,這不就發現了,這一片才知道。有兩次,她被打的受不住,也去部隊告過。部隊也批評了她男人,可過後,她男人打她打的更狠。唉,有啥辦法啊,他們是兩口子,這種事除了批評幾句,這媳婦除了受着也沒啥辦法,怪只怪她命不好,攤上這麼個玩意!”
張桂蓮是個很開朗的人,她都是這樣想法攤上了就得認命的想法,可見這年代的婦女同志在對待家庭暴力上的無助與無奈。
警察都不管的事,能怎麼辦?
林彤雖說跟張玉枝關係一般,剛纔還被她甩臉子,但出於對女性的同情,她還是恨恨的道:“離婚啊!這樣的男人還跟他過什麼?玉枝姐怎麼這麼想不開?”
張桂蓮忍不住看了眼外面,有沒有被人聽去這話。
“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那離婚是能輕易說的嗎?那男人不偷不搶的,就打她兩下,就提離婚?別說部隊上不幹,就是那吐沫星子就能她淹死。”
張桂蓮有些無奈的看着對面的年輕女人,有些弄不懂,怎麼該出主意的時候她不管,不該出主意的時候亂出主意?
林彤也不懂,爲什麼寧願捱打也不肯離開?外人的指指點點比自己一輩子的生活還重要?
“就是挨點打唄,那捱餓的有的是,玉枝她管咋,也不至於捱餓不是?別說不可能離婚,要真離了婚,她孃家回不去,自己又沒有能耐,你說她以後該怎麼辦?再說還有孩子呢,就爲了孩子,這離婚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