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徐念賴在爸爸媽媽的中間,不肯回西屋,他眼裡帶着孺幕和依戀看着父親,嘴上卻笑嘻嘻的:“你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陪媽媽一起睡的。”
林彤心疼兒子這些日子陪着自己擔驚受怕的,“讓他在這睡吧,咱們一家人這樣在一起多好!”
徐振華聽了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睡吧!”
林彤關切的問着他,“我三哥真出事了?會牽連到你嗎?他們把你關起來了?有沒有打你?”
徐振華失笑不已,“怎麼會打我呢,我又沒被免職,我大小還是個團長。”他說着握了林彤的手,放到嘴邊親吻着,“讓你和小念擔心了。”
他心裡對大姐這時候搬走有些不以爲然。
越是這時候,難道不是越應該同舟共濟嗎?
這樣搬走,雖說是林彤的意思,可大姐就不能再等等,等他有了確切的消息之後再做決定?
徐振華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小彤,”他遲疑了一會道:“林建設的事,已經定案了。不過,他早就跑了,現在下落不明,有人正在抓他。我雖然沒受啥牽連,但我估計,我在部隊也就是團長到頭了……”
這不是牽連是什麼?
以他的功績,以他的年紀,以他的能力,退休之前往上升一升,說不定能當個上將呢!
可林彤已經顧不上了,只要人沒事,轉業就轉業好了,他們又餓不死。
“說他是特務,說他叛國,我還是不敢相信。”林彤怏怏的道:“而且,你因爲他的事落得這樣的結果,是我對不起你。”
她沉默了一下低聲問:“你,會不會怪我?”
徐振華笑着點了下她的鼻子,親暱的道:“傻瓜,我怎麼會怪你呢?咱們是夫妻,就應該同甘共苦纔是。而且,要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纔是,你跟我這幾年,罪沒少遭,苦沒少吃,”他說着嚴肅起來,低聲道:“而且,林建設是林建設,你是你;就像徐老二是徐老二,他若不學好,能說是我也不學好嗎?讓我爲他的過錯背鍋,我是不幹的。”
林彤的眼眶微微有些溼潤。
很多人輪到自己的身上會這麼想,可在別人身上的時候卻不會體諒。
而徐振華卻絲毫沒有怪她的意思,還用他和徐老二的關係打比方,讓她安心。
徐振華笑着調侃她:“怎麼,這就感動了,真是個小傻瓜!”
林彤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壓了下去,嗔道:“我纔不傻呢,人家聰明着呢!”
徐振華伸手,撫摸着她的面頰,猶豫了一下,“小彤,你三哥的事,我們都無能爲力,你別再想了,你看看你,瘦了這麼多,你肚子裡還有孩子的,你要注意身體才行。”
他只跟林建設見過一次,當時印象還不錯,除了他穿着那一身太讓人看不順眼的衣服,二人談論的也挺投機。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並不敢說,林建設就是冤枉的。
可這話,他卻不能和妻子說,誰樂意聽別人說自己哥哥的壞話啊?何況這已經不是壞話的問題了。
林彤沉默着點了點頭。
徐振華不想讓她傷心,就問她自己走後的事。
林彤打起精神,跟他說着他走之後的事,誰和以前一樣,誰又是看到她躲着連話都不說,反正不過短短的一段日子,人生百態她都見識了。
徐振華始終笑呵呵的聽她說着,時而安慰她一句,等她說完了,才笑着問她:“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就當散心了,學校那邊,就請個假好了,反正你也不教主科。”
林彤怔了怔,眉頭慢慢的蹙起,“振華,你跟多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連去趟江城他都百般阻撓,可現在卻讓自己倒車回老家。
她咬了咬脣,“你還是覺得這事讓你丟臉了吧!”
徐振華道:“你看你,一天到晚的就瞎行思,我能有什麼事瞞着你的。還丟臉,丟什麼臉啊!”他嘆了口氣,爬起來去了林彤那邊,鑽進她的被窩裡,摟着她,親了親她的嘴角,“我是想着,這邊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流言悲蜚語的肯定多,你聽了心情也不好,不如回家去住些日子,散散心。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不去,”
林彤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真的?”
徐振華苦笑。“真的。算了,不去就不去吧,你當我沒說吧!”
林彤哪兒都不想去,回老家,萬一母親知道了這事,還不得天天垂淚,她這樣的身體,勸又勸不動,到時候再跟着傷心,孩子怎麼辦?
如果母親不知道這事,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告訴她,還不如就這樣,自欺欺人的當駝鳥……
這一晚上,是林彤這些日子以來睡的最安穩的一天。
可徐振華卻一如前天些失眠了。
林建設的事,疑點很多,但他對這個舅哥以前的事一無所知,更是天南海北的差的很遠,他就是想調查也幫不上忙。
而他沒有被免職,也是老將軍發了話,要不然,他這個團長就保不住了。
這是他第二次升起無力的情緒。
第一次是林彤和小念被綁架,生死未卜之時。
林彤說了,她給林建設的那個義父發了電報,可一直沒有迴音,也不知道是他沒收到,還是因爲什麼別的原因……
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徐振華好多天沒在,如今回來,團裡還有很多工作等着他。
一大早,他起來給這娘倆做了早飯,就去了團部。
而林彤,意外的睡到快八點才醒,小念也是,沒起來跑步鍛鍊,而是跟着她一起睡懶覺。
林彤忙爬起來,埋怨道:“你爸也真是的,怎麼去上班也不喊咱們起來,這馬上就要晚了……”
徐念眨了眨眼睛,閃過一絲狡黠,“可今天是禮拜天,不用上班上學啊!”
林彤一愣,苦笑着又躺下了,“看我,都傻了,忘了今天是星期日了。”
娘倆在炕上委夠了,才爬起來吃飯,“小念,咱們去買肉,今天包餃子給爸爸。”
徐念聽了立刻道:“媽媽你在家吧,我騎自行車去就行。”
“你會嗎?”林彤不太放心,徐念嘿嘿笑道:“沒事,我同學的媽媽在食品公司賣調料那塊,我讓她幫着我挑。”
林彤一想就同意了,把肉票找出來給他,又給他拿了錢,“要是有不要肉票的肉,你就多買點,我給你們做成臘肉慢慢吃。”
每到冬天家裡不缺肉,草原上和首都都會給她郵寄臘肉或冷凍的整隻羊,可夏秋季節就不行了,肉食放不住,做臘肉還太早了些,總要到十一月以後才能吃過。
等小念走了,林彤去後面的菜園子裡割了最後一點老芹菜,又摘了些嫩嫩的菠菜,準備包兩樣餡的餃子。
回到家,摘了菜燙出來,才發現家裡沒有醬油了。
她乾脆拎着空瓶子去了團部大門口的小賣部。
“嫂子你來了?”小賣部的女家屬前些日子態度冷淡,可今天卻熱情的讓她感到不自在,“要打青醬啊?”
林彤嗯了一聲,“給我打滿吧。”
林彤卻一如往日,既不過份熱情又不過於冷淡。
打了青醬都走出好遠,女家屬還熱情的招呼她,“嫂子沒事來玩哈!”
回家的一路上,不過短短几分鐘的路,碰到的家屬再也沒有躲着她的,雖然不很熱絡,但還是笑呵呵的跟她打着招呼。
林彤一一點頭,態度不冷不淡的,剛拐到家屬院,就看到自家門前站了個穿着軍裝的女戰士。
個子很高,反正比她要高出五六公分,穿上一身軍裝,英姿颯爽的。
“嫂子你好,我是軍分區文工團的蔣文清,剛調到咱們團醫務室。”蔣文清自我介紹了一下,隱晦的上下打量着林彤,“我跟徐團是一輛車回來的,徐團看我一個人也沒個人照顧,就說讓我沒事來家吃頓飯,跟嫂子認識認識,我今天休息,還沒正式上班,就厚着臉皮來蹭飯來了。”
她的態度落落大方,笑容明媚爽快,梳着利落的短髮,讓人一看就生出好感。
可林彤聽着她的話,卻心裡不大舒服。
她笑道:“歡迎你來我們家作客。蔣同志,你怎麼想起從文工團調到咱們團了,這邊條件可沒有江城好,很辛苦的。”
她一邊拿鑰匙開了門請蔣文清進屋,一面笑吟吟的和她拉着家常。
蔣文清笑道:“還不是我爸,非得讓我下團裡鍛鍊鍛鍊,就把我弄這兒來了。”
至於真實原因,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林彤一眼,當然不會告訴她了。
林彤愣了一下,“你爸?”
蔣文清一副煩惱的樣子,“噢,你不知道吧,我爸是蔣副司令,我是他女兒。”
林彤恍然,怪不得這樣爽朗,有這樣的身份,幹什麼都很有優越感吧!
看看,上門都上的這樣大方,說起話來也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你是蔣司令的女兒啊,蔣司令把你安排到下面艱苦的團裡鍛鍊,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林彤感嘆的說了一句。
蔣文清被這話噎了一下,“用心良苦”?她怎麼覺得這個詞用得很是譏刺呢?
可要說林彤會知道她們父女的用意,她是不相信,就是她母親聽說她要調離文工團到基層都很不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