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沒在供銷社裡辦“私事”，不太好意思。儘管隔壁辦公室裡有人過來看熱鬧，起鬨要看看麻袋裡的東西，他還是帶著玉素甫離開供銷社。離開前開著玩笑說過兩天請大家吃西瓜。這時候大家雖然都有工資，但家裡負擔通常都比較重，請大家吃東西還是比較少見的，李龍這話就直接平息了大家的熱情，有人小聲嘀咕著：
“一個辦公室也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個瓜？”
“放心吧，小龍沒這麼小氣的。”李向前聽到了，笑著說道。他篤定李龍不是摳門的人，一個辦公室怎麼可能連一個瓜都分不到？
李龍帶著玉素甫來到小院子，打開門，邊往裡走邊對玉素甫說：
“來，就在院子裡看看吧，屋子裡還在收拾，不太方便。”
玉素甫看著這院子，心裡也在嘀咕，這個李龍是不是要搬家？這地方是不是不住了？
他之所以敢過來，也是因爲打供銷社的直接就找到了李龍，證明李龍先前說的是真的，他的確是供銷社的員工。
不然的話，玉素甫也不敢過來。
這年頭，公家人天然就自帶信任加成，能被證明是公家人，那普通人還是真就挺相信的。
“來來看嘛，這些都是我從河邊挖玉的阿達西那裡收來的，不好的嘛我都沒拿過來，肯定都很好的。”
玉素甫也不見外，直接就把麻袋裡的玉籽料倒在了地上，讓李龍看。
李龍並沒有直接看，他先下到菜地裡，摘了兩個西紅柿，擦了擦遞一個給玉素甫說道：
“先嚐嘗，呆會兒請你吃飯。”
“好好好。”李龍的這個承諾讓玉素甫很開心，“阿達西，你的樣子有呢！”
李龍笑了笑，一邊吃著西紅柿一邊蹲下來看那些籽料。
這些籽料看著大都不錯，有些真的是非常的漂亮。
最大的個頭也比上一次的大一些，比李龍的拳頭略小，青皮白玉籽料，以李龍的眼光來看，能達到羊脂的級別。
他拿起來看了看，問道：
“這一塊怎麼賣？”
“二十。”玉素甫一邊吃著西紅柿一邊說道，“價格肯定不高，這一塊嘛，二百克重了，一級貨嘛，我給的價格很低了。”
“但玉器廠不收啊，你這料太小了。”李龍嘆了口氣，“十塊吧。你覺得這個能做啥？”
“雕個手把件嘛。”玉素甫自然也不是啥也不懂。
“但爲什麼玉器廠不雕？”李龍反問。
玉素甫不說話了。
當然是因爲現在市場一放開，去挖玉的人多了，玉料產出的多了，玉器廠都收大件，雕大貨，對這些小料自然是看不上的。
說不好聽的話，他爲什麼會把這樣的料子拿過來這裡賣給李龍？因爲在玉龍喀什河邊收購的那些公家或者私人的商人，這樣的小料一公斤幾塊錢，甚至一顆幾毛錢！
“十塊，行吧。”玉素甫知道李龍也算半個內行，這價格忽悠不上去。
行，開始就不錯，李龍笑了，接下來就不是論個來論價了，他把感覺差不多質量的一起算，玉素甫也沒那麼計較。說實話，在李龍這裡賣的價格，比那些從東面沿海過來的人收的價要高近十倍。
所以已經是很賺了。
李龍最後花了二百一十塊錢，買了五十多顆籽料。
剩下的還有十幾顆李龍不要，玉素甫也沒拿回去，送給李龍了。
他已經很滿足了。這些料子都是玉器廠不要了，往年的話，要麼扔掉，要麼揹回去，要麼就打骨折價賣給本地認識的人——給李龍三分之一的價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李龍爲什麼會要這些便宜貨，但只要能賣掉那就是好事啊。
玉素甫最後連麻袋也一起給了李龍。
李龍用麻袋把籽料收了起來，放進了屋子裡鎖了起來，然後帶著玉素甫去了自由市場。
“到這裡來幹什麼？”玉素甫有些疑惑的問。
“買西瓜。剛纔出來的時候不是給同事們說了嘛，請他們吃西瓜。”李龍找到一個賣西瓜的，這個攤主是馬車拉的西瓜。李龍就問：
“是平原林場的瓜嗎？”
“是是。”攤主急忙說道，問道：
“要買瓜嗎？”
“甜的話，買一麻袋。”李龍說道。
“保證甜！”一聽李龍買這麼多，攤主直接拿起一個西瓜，一拳頭砸開，掰開，分兩塊遞給李龍和玉素甫。
李龍嚐了嚐，的確挺甜。
玉素甫吃著西瓜，瓜汁直接染到了鬍子上，他也不管。
“真的甜。”
“稱吧，稱……”李龍算了算，他記得供銷社那邊好像有五間辦公室，便說道，“稱十六個西瓜。對了，多少錢一公斤？”
“兩分。”
這價格真的太感人了。
李龍左右看了看，賣西瓜的攤子有四五個。現在剛好是到季，也難怪。
一百十八公斤，兩塊三毛六。
“能送到供銷社嗎？”李龍問道。
“行行行，沒問題。”大客戶還是有便利的。
馬車直接把西瓜送到了供銷社，李龍讓卸到了李向前的辦公室。
“喲，這西瓜來的快啊。”李向前笑著說。李龍這直接買來一麻袋，應了他的那話，真的也給他長面子。
“股長，你受累給大家分一分，剩下的放你辦公室吧。”李龍說道，“我帶玉素甫去吃飯。”
“去吧去吧。”李向前擺手，“你不用管了。”
供銷社其實也發西瓜，但這和李龍請客是不一樣了。李向前知道，李龍也知道，把一些任務直接交給李龍，肯定是會有人有話說的。
李龍把擡把子、大掃把的質量做好，堵住了那些人的口。但該有其他方面的東西，也是應該有的。
這西瓜就不錯。
“好了好了，各辦公室過來領西瓜！”李向前大聲說著，“小王小曹，拿兩個西瓜去給主任和書記送過去！”
清真食堂。
李龍請玉素甫吃了一頓過油肉拌麪。李龍沒想到這傢伙一頓飯能加六個面！
“飽了飽了！”玉素甫抹了一把嘴，喝著麪湯說道，“吃飽了，明天都不用吃飯了。”
李龍只能說佩服——這位看著肚子不顯，沒想到這麼能吃。他又帶著玉素甫去饢鋪子買了五個饢給他帶上。
“這饢嘛，沒有我們庫車的大饢好嘛。”玉素甫雖然挑著毛病，但饢是照拿不誤。李龍笑了，這很正常。畢竟庫車大饢是真的很出名的。
把玉素甫送到汽車車，買了票，李龍便不再管了。
他騎車回到小院子，把那半麻袋籽料裝上車，帶到了大院子。
顧曉霞知道李龍今天有事，自己做了飯吃了，現在已經又去上班了。
李龍把籽料放在廂房角落裡，鎖好門。
這玩意兒現在不起眼，估計就算有小偷來看到了，也不會以爲是值錢的玩意兒。
晚飯李龍做了湯飯，有土豆，做湯飯就更能顯出他一手藝來。
顧曉霞回來，李龍把那籽料拿出來一些給她看。
“這些石頭好漂亮啊！”顧曉霞不怎麼認識玉，不過摸著看著也能感覺到這玉和石頭的區別，“摸著很舒服。”
“嗯，是不是很潤，這就是羊脂玉的感覺。羊脂就是羊油嘛。”
“的確像，但這麼小，能做什麼？”顧曉霞問道。
“小的打孔，做個手串。大的雕個手把件、玉觀音啥的都行。”李龍憑著自己的記憶說道，“不過現在先放著，暫時這玩意兒還不值錢。”
顧曉霞暫時對這個也不是很感興趣，畢竟沒到這個年紀，而且現在也沒這個氛圍。
收拾完碗筷，李龍說道：
“我們去逛逛街吧？”
“逛街？”顧曉霞看了看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外面也沒啥路燈，有啥好逛的？
“逛逛吧，就當消食了。”李龍站起來，拉著顧曉霞的手往外走去，“你天天在辦公室裡坐著，回來後也坐著看書，老這樣不活動可不行。”
顧曉霞被李龍一拉手，臉一下子就紅了，腳下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
出了門，李龍鬆開手，把門鎖上，然後再次拉著顧曉霞的手往東走——東面有路，但人家比較少，靠近城鄉結合部了。
顧曉霞掙扎了一下，小聲說道：
“讓人看見不好……”
李龍笑著說：
“天都黑了，誰看啊？再說咱們都定婚了，正大光明的啊。”
“那也不行……”顧曉霞還是害羞，她總覺得要注意影響。
“走吧，走遠點就沒人了。”李龍拉著他快走幾步，顧曉霞見掙脫不開，也就不再掙扎，她也感覺到了一種破開禁忌的刺激。
現在的男女之防還是挺重的，平時哪怕是談對象，有點親密的行爲也都是要避開人的。現在雖然天色已經晚了，但還沒黑透，如果有人過來，看到兩個人拉著手，影響肯定還是不太好的。
往東面的路不是很好，有坑，走了一截後就是沙石路面，這時候沒啥光污染，也沒手機影響視力，兩個人走了一段就適應了黑暗，基本上能看清地面上的情況，兩個人並肩走著，步子也變慢了。
“你在單位，沒人爲難你吧？”
“沒有。最近因爲要把村裡的小學撤掉，要處理一大批老師，那些大隊小學還有不少的請示，處理這些東西工作量很大，大家都很忙。”
顧曉霞慢慢習慣了手被李龍握著，她語氣略有些輕快的說道：
“再者，我是王副局長抽調過來的，王副局長經常去我們辦公室找我，大家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會爲難我。”
李龍點點頭，說道：“嗯，能力還是最主要的，你這麼優秀，領導也不會視而不見。”
被李龍這麼一誇，顧曉霞覺得心裡甜甜的，比被王副局長誇了還開心，她下意識反握著李龍的手，搖搖擺擺的往前走去。
“你在山裡呆著挺苦的吧？”顧曉霞問起了李龍在山裡的生活，“我呆著半天，感覺還挺好。但那裡那麼偏，幹啥應該都不方便吧？”
“其實挺好的。”李龍看前面有坑，牽手引著顧曉霞往邊上去一點點，顧曉霞還以爲李龍是有意靠近自己，有些害羞，卻也沒有拒絕，兩個人的身體捱得更近了，李龍繼續說道：
“東西帶夠了，那裡其實比這裡舒服一些。白天雖然曬，但樹林裡就很舒服，空氣也很好。晚上很涼快，不蓋被子不行。當然，冬天就更冷一些……”
“那你冬天還要過去嗎？”顧曉霞手下意識使了使勁，“那麼冷……”
“打獵的話偶爾會去。和現在一樣，不會常住，但偶爾會過去。”李龍笑著說，“冬天適合打獵嘛，閒著也是閒著。”
顧曉霞沒說話。
兩個人正往前走，前面四五十米的地方拐出來一個人，迎面走過來，還咳嗽著。
聽到動靜，顧曉霞下意識鬆開了李龍的手，往邊上走開兩步，她又擔心李龍誤會，扭頭看了一眼。
李龍正笑著看著他。顧曉霞臉紅紅的，然後低下了頭。
李龍扭頭看向來人，他發現這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駝著背，手裡提著一個筐子，不知道是去倒垃圾還是幹什麼去了。
老人一直咳嗽著，路過兩個人的時候還擡頭分別看了兩人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走。
李龍想到了什麼，拉著顧曉霞往一邊走。
顧曉霞有點不理解，但還是跟著李龍遠離了這一片地方。
“我們換個方向回吧。”李龍小聲說道，“剛纔那個人老人，可能有肺結核。”
“什麼？”顧曉霞聽著嚇了一跳，“真的？”
“我聽那咳嗽聲感覺就是。”李龍小聲說，“小心爲上。”
顧曉霞對肺結核瞭解一點，知道這病傳染，立刻就跟著李龍換了個方向，快速的離開了。
縣城是老城，主城主哪怕是在二十多年後也沒大的改變，只是在烏伊公路南建起了新城區。
老城區有個好處，就是在比較平的地方建的城，路通常都是橫平豎直，繞幾繞就又走回到了大院子。
兩個人手拉著手進了院子，各自洗漱。
關係又進了一層。
第二天李龍爬起來的時候，顧曉霞已經做好了早飯。兩個人越來越默契，心靈彷彿也更近了一些。
吃過早飯，顧曉霞去上班，李龍則去了汽車站。
他打算去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