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在大哥家的院子里加了油加了水，然後開著拖拉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雖然院子裡現在沒有住人，但菜園子裡各種菜都長出來了，韭菜已經能吃了。院子也打掃的乾乾淨淨，地面上一根亂草都沒有。
李龍打開門進了屋子，因爲好些天沒開門開窗，屋子裡有一股子黴潮氣。他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地面上灑了灑水，看外面陽光不錯，把幾牀被子抱出來曬一曬。
正曬被子的時候，聽到院子外面有說話的聲音，扭頭看的時候，發現是陶大強推著自行車，後座上馱的行李，邊上跟著的是陶建設。
“陶叔、大強過來了。”李龍一邊整理被子一邊說道，“把行李放車上吧，呆會兒咱們就走。”
除了行李還有工具。陶大強去年編過擡把子，對那邊的事情很清楚，陶建設以前也幹過，這次不光帶了鐮刀、短鍬，還帶了一些乾糧、鹹菜和其他生活用品。
“龍哥，你們啥時候走？”
“五點半。到山裡得兩個小時，去那兒還得把去年的冬窩子修一修，不然不好住。”李龍說道，“今天住進去，明天就能幹活。我大哥和鐵頭他爸今天已經開始編擡把子了。”
“有拖拉機就是方便一些。”陶建設羨慕的摸著李龍的拖拉機，“也不知道咱家啥時候也能整一臺。”
李龍看了陶大強一眼，然後笑著對陶建設說：
“要不了多久。大強現在天天逮魚，等到年底估計錢就攢差不多了吧？到時娃娃生了，再買臺拖拉機，嘿，那你家的日子可就美了。”
李龍是知道陶大強一直以自己爲目標，自己買了拖拉機，陶大強在這方面自然有了同樣的目標。現在每天拚命掙錢，除了生孩子，應該也有這樣的目標在吧。
“今年買不了，再怎也得到明年了。”陶大強嘿嘿笑著說，“哪那麼容易買喲。”
“買啥？”外面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三個人看了過去，是老黃和他的兒子。他不光背著行李，還提著鍋和其他的竈具。老黃的兒子才十四五歲，提著那些東西有些吃力，李強急忙過去把東西接了過來，放到了車上。
“說買啥呢？”老黃笑著，露出大黃板牙來。
小黃名叫德生，放下東西后，就爬上了拖拉機的座包上，搖動著方向盤，嘴裡摹擬著拖拉機開動的聲音突突突的開著。
這年頭的孩子每個人都有個開拖拉機的夢，這一點不假。
“沒啥。”陶建設急忙說道，“你這東西帶全了沒有？”
“帶全了。做個飯嘛。”老黃笑著說，“那能有啥帶不全的，我還帶鐮刀了，到時閒著了，我也能編倆擡把子掙錢哩。”
老黃這想法倒是讓李龍感覺有些意外。去年顧博遠在做飯，那就實實在在的做飯，今天老黃想兼顧，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飯菜的質量。
不過想來大家應該沒啥意見，畢竟都已經到山裡了，能填飽肚子就行。
又聊了幾句，黃德生讓老黃給趕走了，讓他趕緊回去幹活去。黃德生剛走，許飛虎就過來了。
許飛虎看著這裡的人有些靦腆，笑笑，和大家一一打著招呼，然後把自己的行李放在車斗子上，自己也爬了上去。
先佔個好位置再說。
老黃和陶建設都看了他一眼，陶建設轉向大強：
“你不是去下網嗎？別在這呆著了，過去吧。”
“那爸你到山裡後自己照顧好自己。”陶大強說這話的時候臉微微紅著，有些不適應這種說話的方式。
“嘿，這還用你說。”老黃在邊上笑著，“你爸可不是孩子了。”
陶大強和李龍打了個招呼，推著自行車就去了後院。網都拾好了，他現在並不能每天都和李青俠去下網逮魚，畢竟地裡活要幹，也不能只讓父親一個人幹。接下來一個月，他大約只有不到一半時間能去下網，但即使如此，他只要有機會就會去。累點沒事兒，每天到手的錢，那是實實在在的收入，每多一點兒，他的心就踏實一些。
許飛虎過來後緊接著就是許德軍，然後是賈衛國。李龍好些天沒見賈衛國了，上次記得還是收兔子的時候，現在發現他胖了一些，看到李龍，賈衛國笑笑，也沒和其他人打招呼，把行李放車上就爬了上去，坐在了角落裡。
“好了，應該就這些人了。”李龍看了看錶，還有五分鐘五點半，他拍了拍手，把正在聊天的幾個注意力吸引過來，然後說道：
“各位，咱們現在就準備走了。我先把情況說一下，呆會兒我開拖拉機到縣上，買點東西然後進山，估計七點半左右就到位置了。
小白楊溝裡有地窩子，你們選一個修理一下，晚上就住進去。我大哥和鐵頭他爸已經住在那裡了，晚上有啥不清楚的問他們。我今天早上打了個野豬，放了半頭豬的肉在那裡，老黃哥你就看著處理一下，做飯的時候整治進菜裡給大家吃吧。”
一聽還有肉吃，這些人眼睛都亮了。在場的這些人，除了陶建設家裡條件現在算是隊裡比較好的，其他基本上都是一般，一夏天能吃到肉的日子並不算多，所以現在有半頭野豬在，哪怕那野豬小點，但每個人到嘴肯定還是能分些肉的。怎麼也能分個幾公斤吧？這樣的話，節省一點兒豈不是每天都有肉？
“嘿，真好！”許德軍笑著說，“小龍，衝你這大方勁兒，咱這擡把子也得編好！”
“我說的第二個事情就是擡把子的質量。明天運東哥要過去，他會給大家說編擡把子的要求，質量一定要高，不然我這邊驗收不過是不要的。杆子不能有毛刺，條子要編得緊，寬度和長度要夠。咱醜話得說到前頭，我是因爲去年交的擡把子質量足夠好，才能拿到今年的活。這活漲價了，大家編好了都能掙到錢，說不定明年還有這活。如果編不改成好，到時交上去我捱了熊，那大家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看這些人的表情，李龍沒等他們反饋，便擺擺手讓上車，自己則拿著搖把子，開始搖車。
拖拉機的突突聲響了起來，李龍把院子裡曬的被子收著放進屋裡，鎖上門後倒著拖拉機出了院子，和大哥家門口的父母擺擺手，然後開著往縣城而去。
一路風吹塵起，路上溏土很大，儘管李龍開到五檔高速，但拖拉機帶起來的風帶著塵土，把後斗子上的人都給籠罩了進去，感覺像是西遊記裡的妖怪架著妖風在快速的跑著。等到了鄉里縣道上，這裡是砂石路，沒有那麼多土纔好一些。
車斗子上的人不停的呸呸的吐著嘴裡的土，擤著鼻子，互相看看，然後都大笑起來。這一個個跟兵馬俑一樣，好像剛從土裡鑽出來的。
用衣服抹去臉上的灰，新奇的經驗讓幾個人變得開朗起來，在拖拉機發動機聲音裡大聲說著話，憧憬著自己每天能編多少擡把子掙多少錢，想著掙到錢後打算買些什麼之類的。
大家幾乎都把目標定在了自行車上。
拖拉機一時半會兒是不想了，這玩意兒也想不來，但自行車應該還是能買到的吧？
半個小時開到縣城，李龍去到糧油店買了一籠子清油，這是準備給他們做飯用的。又讓他們自己買點紅豆腐，他也買了一罈，這是公用的。
買東西並沒有花太長時間，李龍開著拖拉機帶著大家就往山裡而去。
雖然說的是七點半之前趕到，但一路上李龍都在以最快的速度五檔突進，所以七點左右就到了小白楊溝。
一進山大家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來，這些人大都是去年沒來過的，所以對啥都挺稀奇。陶建設和老黃以前來過，但現在略有變化，他們也是很新奇的一路看著。
“還是拖拉機好。”陶建設最後說，“這可比馬車快多了。當初我們過來，坐馬車那得坐大半天，腰都坐疼了，這可好，不到倆小時就到了。有了這拖拉機，以後誰還弄馬車啊？”
“那也得有錢買啊。”許飛虎笑笑，“這大傢伙可不便宜，也就李龍能買得起吧。”
陶建設沒說話，但表情很複雜。他想著先前兒子和李龍的對話，難不成明年，自己家裡真能有一臺拖拉機？ 放一年前，做夢也不敢這樣做啊！
李建國和陸英明都已經編了兩個擡把子在地窩子邊上了，看拖拉機過來，兩個人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站了起來。
李龍把拖拉機停在地窩子片區的邊上，許家兩個不等熄火就跳了下來，抱著行李跑過去開始挑地窩子。
老黃和陶建設倒也不急，反正這些地窩子都沒啥差別，或者說差別不大，所以挑著沒啥意見。他們把東西弄下來後，和李建國陸英明打個招呼然後過去割樹枝子。
“這是誰的地窩子？小龍，你的嗎？”許飛虎看著有三個地窩子住著人，便問道。
“我一個朋友的，盲流，他挖貝母，也住在這裡。”李龍看了一眼，說道。
“挖貝母？一天能掙多少錢？”許飛虎眼睛一亮，問道，“比編擡把子掙錢不？”
“他認識林業隊的，挖貝母不會被抓。你們要去挖的話，被抓了我可救不來。”李龍說道，“你既然來了，還是老老實實的編擡把子吧。”
許飛虎雖然有些不滿李龍的話，但想想來的時候許成軍的話，最終還是點點頭。
說曹操曹操到，幾個人正在挖地窩子的時候，孫家強扛著袋子從林子裡鑽出來，看到李龍後，笑著衝他揮了揮手。
“今天收穫不錯啊。”李龍笑著說，“這一袋得有六七公斤吧？”
“嗯，碰到窩子了。”孫家強也笑著說，“你來了正好，我挖的這些沒來得及撿草，有點髒，你給我少算點秤。”
“行。”李龍接過孫家強手裡貝母袋子掂了掂說道：“有六公斤多，我給你算十九塊吧。”
“不用，你就給我十八。”孫家強笑著說，“一塊錢算我給你交的保護費。你們的人在這裡編擡把子，我估計林業隊的都不會過來了。”
李龍笑笑，這是實在話。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把錢給了孫家強後，走到大哥李建國那裡，從兜裡掏出一張紙說道：
“大哥，這是我從供銷社開的證明，到時有人要過來查，你就給他們看。”
“行啊，我手髒，你放我上衣兜裡。”李建國說道。他兩手上粘著烤柳樹條子上面的焦黑，正有條不紊的編著，看樣子今天至少能編三個出來。
第一天要準備不少事情，所以少，後面肯定就多了。
把紙條放進李建國的衣兜裡，李龍轉回來把貝母放車上，看著其他人都在忙碌著弄自己的冬窩子，他也就不再打擾，給孫家強指了指老黃，說道：
“他就是這次的大廚，你想要入夥，找他吧，看你是給貝母還是給錢。”
孫家強聽著就興沖沖找老黃了。老黃在砍條子，孫家強就幫著收拾，說了幾句老黃這邊就點頭了。李龍覺得孫家強算是社牛，自來熟，什麼人都很快能打成一片，牛人。
這邊的事情搞定，他便和其他人招呼一聲，放下清油、紅豆腐等東西，開著拖拉機往木屋而去。
到了木屋這裡，發現附近有腳印，也有馬蹄印，應該是有人過來找過自己。看看門鎖是好的，便開了門，把從裡面拿了個盆進來，把從孫家強那裡收來的貝母給放進盆裡，按了水淘了一下，洗去泥沙和葉子，鋪在案子上晾著。
爐子裡的火已經滅了，李龍架起火來，外面的竈臺是不準備點了，他把爐子架起來後，上面燒上了水，下面竈裡變紅之後，塞了一個冷饅頭進去。
晚飯好解決，烤兩個饅頭，夾一塊紅豆腐就行。
簡單吃過晚飯，天已經黑了，李龍到外面把那些貝母收了回來盛到大盆裡，準備明天太陽出來後再曬出去。
接下來這幾天他打算不打獵了，每天把貝母曬一曬，等著收貨，然後到下午去一趟小白楊溝，把那邊編好的擡把子檢查過，然後拉回來。這樣也省得最後數目不好覈對。
扣上門，壓上爐子，吹滅油燈，李龍就睡下了。
而這個時候，李中堂和李中亭兩個，正氣喘吁吁的往山裡趕。天黑了下來，他們一路走過來，還背著一些採購來的東西，眼看前面就要進山了，李中堂卻不想走了。這進山後，距離他們藏身的地窩子還有好幾公里遠，真要是碰到一羣狼，他們兩個還真不一定對付得過。
下午楊大姐推車賣完飯，兄弟兩個的貝母賣的不到兩公斤，他們已經後悔死了。
當楊大姐開口說準備收他們的貝母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快哭了。所以三塊五的價錢，他們講都沒講就直接定了。接了錢之後，兩個人連袋子一起給放到楊大姐的車上，還生怕楊大姐後悔，快速的拿著錢離開了。
兩個人三十多公斤不到四十公斤的貝母，楊大姐是從旁邊借了秤給稱的，給了他們一百二十一塊錢。攤位費是李正堂交的，所以這一百二十一塊錢，李正堂六十一，李正亭六十，兩個人也沒分很清楚。
拿著錢，兩個人在市場裡買了筐，零食，糧食，又去百貨大樓買了衣服和鹽等日用品，看離太陽落山還有兩三個小時，兩個人一商量，就準備進山。
今天能進山，哪怕只到山邊上，明天也能再去挖貝母，不然的話明天還要走一天。現在浪費一天就是浪費十幾塊錢，兩個人都捨不得。
就這樣兩個人背著新買的袋子往山裡走，到山邊上的時候，天完全黑了。兩個人一人折了一根紅柳棍，拄著繼續往山裡走，走過第一道山的時候，遠處的山林裡響起了狼嚎。
“正堂哥，咱們不走了吧，找個地方貓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走，現在走我害怕驚動了狼，到時咱們都走不了了。”李中亭害怕起來，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累了。
“行。”李正堂也正有此意，他說道，“中亭啊，以後咱們就安安生生挖了貝母在那個開拖拉機那裡賣吧。如果你還有這個打算，那咱們最後那兩三天挖了貝母可以帶下山，也不會壞，但這個貝母季時間長，咱們要經常這麼搞，耽誤掙錢啊。”
“我知道了正堂哥，這一次是我想岔了。”李正亭也很光棍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咱們明天好好挖貝母，下午就去他那裡換東西換錢。他要有意見，我求他！”
對李正亭的這個態度，李正堂很滿意，他開始打量四周，尋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好一會兒，兩個人才找到了一處石頭縫，這裡比較窄，想躺是不可能了，兩個人擠進去倒是能靠著石頭坐一會兒。
“就這裡吧，咱們將近一晚上，明天早上早起快點回地窩子去。”頭天已經在橋洞裡窩了一晚上，這裡還避風，李正堂和李正亭有信心能堅持過去。
晚上兩個人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山裡起了風。風越來越大，兩個人越來越冷，最後被凍醒了。這山裡的溫度，比清水河下面的那個橋洞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