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正英挑了挑眉,道:“看來我想對了,你家果然出了事,對吧?”
寧然沒說話,雙手插進褲兜裡,低垂着眉眼。
樑正英皺眉看她。
片刻,樑正英嘆口氣,主動走到寧然面前,嚴肅問道:“到底怎麼了?方便讓我知道嗎?”
寧然糾結了下。
轉念,寧然還是說道:“樑老師,我家的事有點複雜。您別淌這渾水了,免得惹了一身的腥,不值當。”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寧然話音才落,樑正英就斥道:“什麼叫渾水?我一個大人,難道還不會處理好嗎?何況,退一步講,我是你的老師,你是學校的學生。老師管學生,那是天經地義。”
再一回想寧然說的話,樑正英頓時就氣上心頭。
不說寧然幫了他那麼多,他無以爲報。
如今寧然終於有能讓他幫得上忙的地方了,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那樣不知好歹的事情,樑正英萬萬做不到。
而且,樑正英本來就擔心白拿了寧然的恩情,什麼也還不了,讓寧然一個小姑娘吃虧,現在有這個機會還,哪怕真是淌渾水的事,樑正英也不會介意。
再難,還能難過寧然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孤身照顧兩位老人嗎?
那讓他一個大男人的臉往哪兒放?
寧然定定望着樑正英。
差點就脫口而出,學校裡那麼多學生,也沒見樑正英主動去幫過誰。
她心裡一暖,但還是堅持道:“樑老師,這事兒真的不好弄,您先安心照顧師母,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處理。”
聞言,樑正英有點一言難盡。
他拿眼橫着寧然,瞧她那張又乖又軟的小臉,一時之間無語極了。
頂着這麼一張臉說自己能扛,哪有可信度?
但寧然也的確是真懂事自立。
就是……不省心。
在樑正英看來,寧然太不讓人省心了!
一個應該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年紀,哪那麼多逞強?她還真以爲自己一個小姑娘能抗下所有事情?
樑正英板着臉,道:“我姑且當你方便告訴我。”
說着,他在一旁的公共長椅上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
不容置喙道:“坐下,說說看。”
要是換其他人,寧然肯定會理也不理,直接轉身走人。
寧然看了樑正英幾眼,也沒說什麼,慢騰騰坐下了。
樑正英就問:“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昨晚突然來醫院了?”
“您知道我是昨晚來的了?”寧然驚訝道。
樑正英看她跟看傻子似的。
“這麼明顯的事情,用腳都能想出來。”
寧然悻悻的撇過頭。
“所以出了什麼事?”
寧然遲疑了下,道:“也沒什麼。”
對上樑正英嚴肅的眼神,寧然話頭微滯,“好吧,有點事。”
樑正英靜靜等着寧然開口。
寧然嘆口氣,就從最開頭,張翠芬帶着王鐵林找上寧清鳳家要東西講起,包括王鐵林和張玲蘭的那檔子糟心事,後面也將張家跟寧清鳳鬧的始尾原原本本的跟樑正英講了一遍,又把後來寧成暉爲何受傷入院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然,她沒告訴樑正英,張玲蘭是被她威脅着冤枉王鐵林的。
有些事情,樑正英還是不要知道爲妙。
並非寧然防心重,只是樑正英爲人正派,寧然也不確定樑正英是否贊成她那麼做。
聽的時候,樑正英的臉色一開始還挺正常的。
當他聽到張翠芬最開始是爲了一件衣服跟自己的親侄女鬧起來,他的臉色有些許微妙,後面聽到王鐵林欺辱張玲蘭,他神色染上薄怒,再聽到張翠芬爲了維護自己的兒子叫來張家給她撐腰,樑正英滿臉的難以理解。
而在樑正英聽到寧然講寧然的小姨爲了洗清自己,不惜在衆目睽睽之下與親生父母撇干係,他臉色徹底繃不住了。
難怪寧然始終一個人,學校檔案上的親屬一欄上只填了外公外婆!
他看到寧然的檔案時,還非常奇怪,寧然的親屬關係怎麼那麼簡單。
哪有這樣做小姨的?!
聽到最後,樑正英知道寧然外公受傷的緣由,已經極爲憤怒。
不敢置信的問:“所以,你外公是爲了你那個小姨受的傷,但是你小姨絲毫不關心你外公,反而只顧着跟那什麼張家要賠償?!”
事到如今,寧然看開了很多。
不值當的人,也不值當生氣。
她看了樑正英一眼,淡淡點頭。
“我知道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那時候我剛去山裡挖野菜回來。知道外公被人送來了醫院,我就立即放下東西往縣裡趕,沒成想……”
寧然頓了下。
樑正英怒道:“沒成想什麼?”
寧然默了默,她絲毫不介意在樑正英面前抹黑寧清鳳一家。
反正他們的形象無需她努力,已經夠黑了。
她就輕描淡寫道:“在我要走的時候,我那個表妹叫住我,告訴鬧事的張家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就被攔住了。”
“可你還是個孩子!”樑正英猛的起身,難以置信道。
那不是寧然的親人嗎?
寧然還救了她那個表妹,幫她解決了王鐵林的事,她怎麼能那麼做!
寧然苦笑一聲:“樑老師,這種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樑正英聽見這話,心臟忽然縮了下,有點尖銳的疼。
他看着寧然明明還很稚嫩,神情間卻意外成熟的小臉,所有話都噎在了喉嚨裡。
開口時,喉間澀的緊:“你有沒有受傷?那個張家對你做了什麼嗎?”
寧然搖頭。
他們倒是對她做不了什麼。
說起來,她還真需要樑正英幫她做點什麼。
寧然琢磨了語氣,正要開口,樑正英突然道:“這事不能那麼輕易作罷!”
寧然眼神微動。
樑正英嚴肅的看着寧然,正色道:“現在已經85年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遇事交由村裡支書大隊解決,那樣給不了犯錯的人真正的教訓!”
說着,樑正英徑直盯着寧然,道:“寧然,你也不能那麼糊塗,將此事作罷。”
太給力了!
寧然眼前一亮,“樑老師,您是說……”
“報警!”
樑正英冷聲道,“對你外公,張家是故意傷人罪,已經構成犯法,必須報警,關他們進去好好待幾天!”
寧然也清楚,這時候的警局遠不如後世那樣公正嚴明,違法必究,中間暗箱操作的餘地很大。
就算真的把張家人關進去,只要他們錢給的到位,一樣能把他們以及王鐵林給贖出來。
至少,能留個案底。
寧然:“可……我一個孩子,警局的人也不一定相信我。而且,我聽說,張家村的支書跟警局的人關心好像還不錯,張家人跟那個支書又走的挺近的。”
“你也知道你是個孩子,昨晚還敢一個人留下面對那張家人?!萬一出事了你找誰?!”樑正英狠狠瞪了寧然一眼。
越想越氣,樑正英實在忍不住,擡手就打了寧然腦袋一下。
剛打完,樑正英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打寧然的那隻手頓時就僵了。
寧然也錯愕了會兒。
實在是她已經十多年沒被人這麼打過了。
上輩子就連那個組織,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禮遇有加。
寧然反應過來,見樑正英尷尬,就縮了縮頭,嘟囔道:“樑老師,您這下手也不輕點。萬一把我給打傻了,開學可有你頭疼的!”
看寧然沒在意,樑正英鬆了口氣。
那一瞬間,他還真和羅禾一樣,把寧然給當成了自己閨女。
簡直不敢想,要是寧然昨晚真的出了事,那該怎麼辦。
他依舊板着臉,道:“這還重?我看你是皮癢了!”
寧然吐了吐舌頭,嘻嘻笑了兩聲。
樑正英皺眉,想了想,說:“這樣,一會兒你去陪一下你師母,我去趟警局,替你報案。”
寧然怔住,“樑老師,可這樣一來,要是張家人找上警局的話,你做我的擔保人,會有麻煩的。”
樑正英就冷笑一聲,“那正好。只要他們敢賄賂,我就能叫他們的人在局裡把牢底坐穿!”
說這話時,樑正英眉宇間透着些傲氣跟不屑,看的寧然一愣一愣的。
她下意識道:“樑老師,難不成您在警局也有人?”
樑正英看她一眼,擰眉道:“這不是你一個孩子應該管的,趕緊去照顧你外公。這事,我一定幫你。”
不說寧然是他的學生。
即便不是,他欠了寧然那麼多人情,於情於理都該幫她。
況且……若是羅禾知道了,也會擔心的。
寧然心底透亮,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樑正英,面色不改道:“得嘞,多謝樑老師解我心頭一患。”
樑正英道:“回頭可能需要你去警局錄個供。你別怕。”
“嗯嗯。”寧然笑呵呵的點頭。
樑正英不放心的囑咐了寧然幾句,就起身急忙離開了。
在樑正英看來,這種事情宜早不宜晚,必須早點解決。
要是再晚點,指不定還能再生出什麼幺蛾子。
同時,樑正英心底氣的恨不能把張家一家子人全關進局裡。
也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寧然那麼委屈,聽到她被那麼多人欺負,樑正英心裡就堵得慌。
尤其寧然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想到羅禾的話,不禁想,若是……若是寧然真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怎麼可能忍得了寧然被欺負的這麼狠?!
他可能會被氣瘋的!
光是想想,樑正英就不能接受。
看着樑正英步履匆匆的離去,寧然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呆愣愣的。
寧然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有那麼一瞬間,樑正英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位父親般,急不可耐的要爲受委屈的女兒討回個公道。
寧然神情一黯。
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才能找到她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