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領着清雨從樹後出來,四周觀望一下沒生異樣,便昂起頭往萬春樓門口走去。
老鴇眼尖立刻笑着迎過來,望望前面那位發現很面生,可目光觸及墨綠色錦緞長袍發現質地上乘,眼睛裡便立刻透着光。
“歡迎公子,快快請進,公子今兒可也是來聽咱們鶯鶯姑娘彈曲兒的?”
林蕭清清嗓子,故作深沉一點頭。
這種場合能少說話儘量少說,免得露餡。
老鴇大喜:“好嘞,公子快裡面請。哎你們幾個,過來一個領着公子進門。”
其實不等老鴇吩咐,在門外接客的姑娘們早就炸了鍋,客人是一位風度翩翩的書生,這可比樊大同那種類型更受歡迎。
文人不光學識淵博談吐不俗,就算做事也是溫柔、纏綿多情的。
老鴇一聲令下,多位姑娘立刻雙眼冒光蜂擁而上,立刻把林蕭團團圍住。
“哎你們——”
清雨很快就被擠到後面近不了林蕭的身,便有些着急:“郡……少爺,您要當心!”
林蕭初來乍到,壓根沒想到這裡的姑娘如此奔放熱情,一時有些招架不住,頻頻後退。
不過她小時曾被父親逼着練武,後來因爲太過辛苦又是姑娘家,林崇山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林蕭也算稍微會一些。
不過就是空有花架子並無真才實學罷了。
可畢竟練過就比不練強,扎過的馬步不是白扎,肢體反應快、下盤也比一般姑娘家要穩。
連續往後退了三步,她強行收住腳步雙手交叉疊在胸前,大喊一聲:“停!”
七八個妖嬈的女子笑嘻嘻將她團團圍住,因爲衣着寸縷給人感覺各處都是白花花的肉,香豔刺激。
“公子,選我選我……”
“公子,人家最美,一定要選我……”
“……哎呀呀你們都搶什麼,沒看見公子看了我好幾眼了,自然是最喜歡我的。”
眼前數條雪白手臂揮來揮去,腦袋嗡嗡嗡的,感覺耳邊好多蚊子在飛。
林蕭視線往後一探,清雨正在後面扒拉着,想擠進來救她。
可惜身單力薄,連擠進去的力氣也沒有。
突然胸前不知被誰的手掌碰到,立刻傳來一聲驚呼:“哎呀公子,你這裡怎麼這麼軟?”
林蕭雙臂環胸,大窘。
幸好這裡的姑娘說話都是口無遮攔,臉皮也厚,立刻有人笑嘻嘻道:“沒看到這位小公子長得油頭粉面皮膚好好的麼?自然不是個練家子,哪裡來的胸大肌?”
“嘻嘻,也是哦。沒關係,我就喜歡公子這種的,不喜歡硬邦邦的臭男人。”
“……”
林蕭待不下去了,伸出一隻手去晃了晃,清雨發現立刻衝她點點頭,林蕭也點頭示意。
一二三,衝啊!
主僕二人一鼓作氣拼盡全力往前衝去,直接衝破美人封鎖線,徑自衝入大堂屋門。
這段路大概十丈遠,清雨累得雙手叉腰連連大喘,林蕭體力稍微好些,但也是接連喘了好幾口才順過氣來。
回頭一望那幾個愣怔的姑娘,兩人目光相對捧腹大笑。
“哈哈……好玩。”
這種地方頭一回來,還是挺有趣的嘛,姑娘們主動投懷送抱熱情相邀,難怪男人們一到門口就拔不動腿。
只是同爲女人,就無福消受。
距離沈鶯鶯上場還有一刻鐘,大堂內已是人山人海,連帶三樓一大圈都是座無虛席,黑壓壓一片。足可見萬春樓花魁人氣之高。
二樓則是一溜單獨的雅間,觀賞位置最好、試聽效果最好,在最中央的位置喝茶聽曲或是飲酒作詩外加欣賞美人彈奏,感覺頗爽。
林蕭找到一名小廝問了問,雅間只剩最後一間,“行吧,先過去瞧瞧。”
“好嘞,公子這邊請。”
小廝領着二人穿過鋪着紅毯的樓梯來到二樓,在一間門外停下,輕輕推開門。
林蕭進屋轉了一圈,屋內還算寬敞也很乾淨,牆面雪白,掛着一個大紅色的千千結。
兩扇紅木窗向外開啓,前面是一圈舒適的絨布軟塌,地上鋪着墊子中央一方桌几,擺放着一套精緻的茶壺。
角落兩側各有一青花瓷瓶,一隻裡面插着幾朵大紅鮮月季,另一隻瓶裡是一捧錦布假花,色澤素雅很有情調。
“就是這裡了。”
“好的。”小廝笑容可掬,“有件事還要同公子講下,今晚因爲有鶯鶯姑娘登臺,媽媽吩咐過今晚房間都要貴些。”
林蕭問:“多少?”
“二百兩銀子。”
清雨撇嘴:“那平時賣多少銀子?”
“一百兩。”
“……”
根本就是坐地起價嘛,可是又不能不租!
清雨無奈從懷中掏出兩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遞給小廝,還額外拿了兩顆銀豆子一併遞過去當做小費,小廝高興接了,恭敬退出去,沒多會兒拿着一把大鐵水壺趕來泡茶。
“公子請慢用。”
小廝給客人泡完茶又上了一盤精緻的點心和一盤水果,便恭敬退出去,還仔細把屋門關好。
林蕭一屁股坐在牀前的軟塌上,居高臨下往下一望,這個位置恰好能看見舞臺中央表演人的側臉。
清雨走過去,嘟囔道:“郡主,這個位置也太偏了。”
“沒辦法,好位置早都被訂走了,咱們下手晚了一步,這時候還能有一間雅間已經算不錯,你趕緊過來坐下好。下回我早些讓人來定。”
清雨眸子一閃:“啊?郡主,你還打算下回再來?”
“不然呢?”林蕭不以爲然,“你以爲陸三爺的大腿那麼好抱?”
“可這種地方真的不適合女的來啊。”
林蕭大喇喇道:“所以我們才女扮男裝,放心放心,我的打算是三回搞定,希望可以早些達到目標吧。”
清雨頓覺欲哭無淚。
這時大堂和三樓長廊傳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鶯鶯姑娘出來啦!”
“哇塞,幾日不見鶯鶯姑娘又變美了。”
“……”
林蕭的目光在大堂下方流連。
“根據小四提供的情報,最近每次沈鶯鶯登臺,陸琨都來捧場,可今兒這就馬上開始,怎麼還不見蹤影?”
清雨也往下張望,“小四隻是咱王府裡跑腿的,情報能準麼?”
“別小瞧小四,他在這街上沒有不熟的人。”林蕭擡起手往斜對面一指:“看見沒?陸琨提前訂好的屋子就是那兩間其中一間,窗戶還關着,包月。”
包月的意思就是交足一個月的銀子,把這雅間給包下來了。
萬春樓的花魁不會自始至終就一位,都是一浪推一浪,前浪離去後浪頂上。
據說上一位花魁被某大戶人家相中,被贖身擡了去做了姨娘,沈鶯鶯這剛接替過來紅了還沒一個月。
被老鴇安排五天上一次臺,人氣旺得很。很多人都憋足了勁兒盼着,前面說到的樊大同便是其中之一。
有客人爲了能夠一搏美人風采,不惜成月包租雅間,爲的就是看的盡興。
陸琨這麼做一點不稀奇。
清雨瞅了一眼,疑惑道:“郡主,爲何那邊兩間屋都關着窗,難道陸三爺同時包了兩間?”
林蕭想了想:“斷不能,咱們這種便宜雅間地方都這麼寬敞,能坐不少人。那邊位置最好的雅間應該是價格最貴,屋子豈能小了?小四說特意問過陸琨是隻身前來,根本不可能訂兩間,指定是被別人訂的。”
“也對哦。也不知是誰訂的,真是巧了,兩人都沒來,最佳的觀賞位置卻關着窗,真是啼笑皆非。”
這點就連剛剛上臺,此時正站在舞臺中央的沈鶯鶯也發現了,擡頭望了一眼,明亮的目光似乎有一抹暗淡一閃而過,很快恢復如常。
沈鶯鶯率先衝四面各處行了禮,動作矜持優雅,雖然行爲緩慢但一顰一笑透着款款風情。
所有人譁然,熱潮如涌。
“首先,鶯鶯在這裡先謝謝諸位大爺前來捧場,鶯鶯覺得備有面子,萬分感謝。”
她臉上帶着適宜的微笑,安靜等衆人掌聲落幕之後方纔又繼續開口,但是後面卻聊了一些無關緊要,諸如自己的身世才藝,萬春樓的風味小吃,以及老鴇如何爲客人們考慮周全等等。
表面看似是在爲萬春樓宣傳,但林蕭卻嗅到了不對勁兒:“她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清雨恍然:“我知道了,郡主,這沈鶯鶯應該是看陸三爺還沒到,所以是在故意等他的吧?”
林蕭一撇嘴:“爲何不說是在等旁邊那位?”
好吧,清雨吐吐舌頭,郡主還沒抱上陸三爺大腿呢,這就開始替他說話啦。
自打及笄宴過後,她已經發現郡主有些變化,可具體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同,因爲郡主選男人的眼光和以前沒啥區別。
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流雲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郡主被突然賣掉,也不能多問。
好在郡主對她還是從前那樣,所以在短暫的緊張過後,又恢復到和從前一樣。
“清雨你瞧,是陸琨到了!”
清雨的視線往大堂門口而去:“真的是,哎今兒陸三爺好像不是一個人來的,”
林蕭也發現了,“這同行之人是李緲。”
李緲,當朝太師,年約五旬,朝堂上下口碑不錯。體恤民衆爲聖上分憂,兩袖清風,乃一代廉臣。
官居一品家中只有一妻,平時生活樸素沒什麼特別愛好,要說唯一一點,便是喜歡聽曲。
太師府沒有養着歌舞伎,他若是悶了就喜歡來萬春樓。一不點姑娘,二不過夜,就連李夫人也知丈夫脾性,極爲放心。
清雨咂舌,“李太師果然清廉,來聽曲穿的都是舊衣。”
林蕭順着往下看,兩人一同前行,陸琨明顯要比李太師高調許多。
身着玄色錦服,質地上乘毫無皺褶,腰身挺括,一紮寬的束腰上鑲着碧玉扣,價值連城。
面白齒紅、眼深眉濃,高鼻樑薄嘴脣,一頭烏髮被白玉束冠,眼神漫不經心又冷漠,眼底還有一股戾氣,讓人望一眼就不敢再望第二眼。
而李太師呢?和他截然相反,身着褐色舊衣,衣裳洗的發白。慈眉善目,身材中等走路四平八穩,讓人一看就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小老頭子。
林蕭雙手托腮看了一會兒,目送兩人被小廝引領,往樓梯而去。
“估計天底下也就只有李太師能搭理他了。”連她爹都罵他是狗賊。
陸琨在京城名聲不好,皆是朝堂人云亦云。
據說他手中握着每位重臣的把柄,大小多少都有。
衆人一提起他膽顫心驚,有時頭一天在朝堂上還見過的,隔日夜裡忽然就毆了,毫無理由。
自然而然他身上稍微有點小缺點,立刻就被放大化。
人人唾棄,久而久之就變成了臭名昭著的混世魔王,讓人又愛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