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假期慢慢結束,沒過兩天,安小妹回學校了,蘇簡還沒傷感完,上班的日子就到了。

上班的前一天晚上,蘇簡在牀上翻來覆去。

安以澤見狀,問道:“怎麼了?”

蘇簡老實道:“明天就要上班了,感覺有點緊張。”一般的工作他不擔心,不過這次是要去當人類靈魂工程師,作爲一個正直青年,他有些擔心會不會誤人子弟。

安以澤卻以爲他是因爲失憶現在要面對陌生的人事而緊張,遂摸了摸他的臉:“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的學生都挺喜歡你的。”

那更糟糕了好嗎?蘇簡皺着臉:“萬一我這次回去他們就不喜歡了怎麼辦?”其實他倒也不是很在乎一羣毛孩子喜不喜歡他,只是前後差別太大,總不是一件好事。

安以澤道:“不會的。”

蘇簡心裡安定了一點,又瞟了安以澤一眼:“你倒對我有信心。”

安以澤沒說什麼,只輕輕拍了拍他:“睡吧。”

蘇簡聽話地閉上眼。安以澤盯着他瞧了一會兒,將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雖然睡前糾結,但這一覺蘇簡卻睡得無比地香,早上還是安以澤叫他他才醒。

“早……”蘇簡迷迷糊糊地招呼了一聲,然後閉上眼將臉埋在他懷裡繼續睡。

安以澤搖搖他:“簡簡,醒醒,你今天不是要去上班?”

蘇簡繼續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忽然彈起來,頂着亂蓬蓬的頭髮驚道:“是啊!差點忘了!”說着便飛快地跳下牀。

安以澤看他動作急促,差點撞到衛生間的門上,皺眉道:“不用太着急,等下我送你去學校。”

蘇簡頭也不回,卻朝後伸出手,朝他遙遙比了個贊。

安以澤眼裡浮出一絲笑意,亦不緊不慢起身。

將自己打理好,又用完早餐,兩人便要準備去上班了。

安母板着臉道:“上班那麼積極做什麼?女人明明就應該留在家裡相夫教子。”安小妹先走了,蘇簡現在也要走,安父最近也出去了不在家,原本熱熱鬧鬧的家裡一下子又清靜下來,都沒有人陪她看電視劇了,安母覺得很不高興。

蘇簡苦笑道:“可是媽,以澤也要去上班,所以不用我相,而且我們沒有孩子,也用不着教。”

安母盯着他的肚皮怒道:“那你們就趕緊生個孩子!結婚都快半年了,爲什麼你還一點信都沒有!”

蘇簡囧然,看了安以澤一眼。安以澤淡然道:“媽,我和簡簡暫時還不準備要孩子。”

“那怎麼行?”安母不滿道,“小澤,從現在起,你們不準做避孕措施!”

蘇簡:“……”

直到坐進安以澤的車裡,蘇簡還有些糾結:“最近怎麼爸媽老提起這個?”

安以澤道:“長輩都希望早點抱孫子,很正常。”

蘇簡道:“那怎麼辦?”

安以澤忽然問他:“簡簡,你喜歡孩子嗎?”

蘇簡果斷搖頭:“不喜歡!”小蘿莉什麼的捏兩把還覺得挺可愛,但自家養個熊孩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安以澤沒有再說話。

蘇簡卻仍在思索:“要不咱們想個辦法吧,不然爸媽一直問起也不是個事兒。”

安以澤問:“什麼辦法?”

蘇簡瞧了瞧他,小心道:“不如,就說你,咳,那什麼,稍微有點問題……”

安以澤默默轉過頭看向他。

蘇簡也有點心虛,支吾道:“這年頭,男人不育的好像也挺多的,不算稀奇。”

見安以澤仍是盯着他一臉面無表情,蘇簡豁出去道:“你如果不願意自己一個人背黑鍋,那我陪你好了,就說咱倆一個不孕一個不育,總行了吧!”

安以澤:“……”

見安以澤臉色不大好看,蘇簡咳了一聲,岔開話題:“以澤,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住啊?”

安以澤眉頭一動:“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蘇簡道:“當初住在這邊,是因爲我腿不方便,但現在我已經全好了,已經不用別人照顧了。”

安以澤不動聲色道:“住在這邊不好嗎?”

蘇簡歪歪頭:“那倒也不是。”

這邊房子大,有花園還有泳池,條件自然比安以澤先前住的地方好,而且家裡有管家有傭人,完全不需要他做什麼,這種好吃懶做式的米蟲生活曾經是他的夢想,如今他也一點不討厭,只是……

“不過,這邊人太多,總歸不如在先前住的地方自由。”比如被要求不準做避孕措施什麼的……

安以澤猜到他心中所想,道:“孩子的事,你不用太在意,爸媽也不過是隨意問起,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們才結婚半年,沒有孩子也很正常。”

蘇簡道:“其實也不光是孩子的事,這邊人多眼雜,老是要演戲,也挺麻煩的。”

安以澤道:“你老是在演戲嗎?”

蘇簡想了想,忽然發現除了最初的時候,近來他演戲的時候其實已經並不多。除了跟安以澤的身份還有作假外,平日跟安以澤和安家人相處,他基本都是自然反應。便連和安以澤秀恩愛,習慣之後,他也出於好玩的心思做得自然,再加跟安以澤的關係越來越親近,現在他做起來,完全不用刻意準備,而且心裡也基本沒有了牴觸。

“呃,倒也不是。”蘇簡老實道。

安以澤道:“你現在要上班,這邊有司機可以接送,會方便一些。”

蘇簡道:“那先前住的地方離我上班的地方遠嗎?”

“如果不開車,好像得乘地鐵轉公交。”

“這麼麻煩?那先前我開車嗎?”

安以澤搖頭。

“爲什麼?”明明車庫裡放着好幾輛車,難不成是安以澤這傢伙吝嗇捨不得給蘇妹子開?

“因爲你沒有駕照。”

“……”蘇簡憋屈了,其實他自己是會開車的,但現在蘇妹子既然沒有駕照,他自然也只能望安以澤的豪車而興嘆。

見他神情鬱郁,安以澤道:“況且小柔回學校了,媽現在一個人在家,如果我們說要走,她肯定不會同意。”

蘇簡嘆了口氣。

安以澤皺眉道:“住在這邊你很難受?”

“那倒沒有。”蘇簡搖頭。其實說起來,安家人對他都挺不錯,便一開始對他示威的容嬤嬤現在跟他相處也還算和諧,家中的管家傭人對他也很尊重照顧。他重生之後,先前的親人朋友暫時沒法多接觸,蘇妹子的故舊於他而言又都是陌生人,除了安以澤和顏子薇外,先前他基本沒有接觸過別人。倒是在這裡,人多熱鬧,相處起來也名正言順沒有顧忌。因而算起來,其實他在這邊過的日子倒比先前過得開心許多。

安以澤道:“如果沒有,那我們便暫時在這邊繼續住一段,畢竟方便些。”

蘇簡點頭:“好吧。”

安以澤心頭微鬆,溫聲道:“前面就是你工作的地方,我們就快到了。”

安以澤將車停在了校門口前,在蘇簡下車之前叮囑道:“今天我可能會加班,你自己記得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蘇簡“哦”了一聲,朝他隨意揮了揮手,然後下了車。

安以澤坐在車裡看他進了學校大樓,這才啓動車去公司。

蘇簡詢問着找到自己的辦公室,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這才推門進去。

裡邊的桌子旁已經坐了好幾位女老師,見他進來,大家都熱情地過來跟他打招呼。

同事都知道他車禍失憶,好在除了關心一下他的身體外,倒沒刻意猛究他失憶的事。蘇簡心裡稍稍放鬆了些,小心地跟她們寒暄了一陣,也大概地瞭解了一些他目下的工作情況。

他現在擔任高二2班和22班兩個班的語文教學任務,今天就有兩節課,好在他今天的課都在下午,上午剛好可以去別的老師那裡聽聽課學習學習。

蘇簡向座位挨着他的秦老師打聽道:“秦老師,我這兩個班的學生,呃,聽話嗎?”

秦老師笑呵呵道:“你那兩個班成績都不錯,學生也不悶,尤其是2班學生,是我們年部出了名的活潑。”

活潑?蘇簡思忖了一下,覺得活潑總比沉悶好,萬一他上課冷場了,也不至於太尷尬。

然而待上課後,蘇簡才發現,孩兒們太活潑,也很讓人頭痛。

因爲怕應付學生,所以蘇簡明知應該提早一點去教室,但他還是踩着鈴聲的尾巴慢吞吞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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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進來,學生們立刻微微騷動起來,而待他站到講臺上以後,不知哪個學生吼了聲“起立”,然後全班學生忽然齊刷刷站起來,中氣十足地朝他齊聲吼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蘇蘇歸來,大快人心!”然後便是啪啪啪一陣鼓掌。

蘇簡:“……”

待好不容易招呼小崽子們坐下後,蘇簡道:“我怎麼覺得這詞有點不對呢?大快人心不是說壞人受到懲罰或打擊,衆人心裡感到非常痛快麼?這詞是哪位高手寫的?”

學生們立刻起鬨:“林楊!林楊寫的!”

蘇簡笑道:“哪一位是林楊?”

後面一個生得高大陽光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

蘇簡道:“雖然成語用錯了,不過還是謝謝。”

林楊摸了摸腦袋道:“那老師,改成‘蘇蘇歸來,彈冠相慶’好不好?”

彈冠相慶是什麼意思?蘇簡正尷尬,班上的不少同學已拍桌笑起來:“彈冠相慶?彈冠相慶也是說壞人的林楊哈哈哈!”

蘇簡心頭其實一片迷茫,但面上卻是一副“我什麼都知道”的淡定笑容,見狀機智地道:“林楊的同桌同學,你來告訴林楊一下‘彈冠相慶’是什麼意思。”

同桌立刻飛快站起,得意道:“彈冠相慶不是說一個人做了官,其他人互相慶賀,將有官可做嗎?”說完轉頭瞅着林楊壞笑,“貶義詞啊,老師先前講過的林楊!”

蘇簡心頭默默記筆記,面上卻朝林楊笑得溫和:“沒事,以後記住就好。林楊你坐下吧。”

林楊臉微微紅了紅,低頭坐下了。

蘇簡心中感嘆:雖然十七八歲的孩子一個個個子看起來都不小了,但總歸還是單純的,被老師說一說竟然還能臉紅,真是讓人懷念的青春年少啊!

蘇簡回到講臺上,打開課本,清了清嗓子:“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學習一篇新課文《琵琶行》。”

因爲上午聽過別的老師講課,暗暗下定決心全盤抄襲的蘇簡對講完他人生的第一堂課還是有信心的,於是他打開課件,開始照着課件上的“作者介紹”讀起來:“作者白居易,字樂天,號香山居士,又號醉吟先生,唐代著名現實主義詩人,和同時代著名詩人元稹並稱‘元白’……”

“老師,我有個問題!”忽然一個女聲冒了出來。

蘇簡一愣:“請講。”

女生興致勃勃道:“老師,聽說元稹和白居易關係不簡單,是不是真的啊?”

蘇簡心頭呵呵:小姑娘,什麼叫關係不簡單?還有,你臉上那個不怎麼端莊的笑是怎麼回事?

但他面上卻一派端莊:“沒有,他倆就是共同倡導新樂府運動,在文學史上並稱而已,下面馬上就要說到了。”

“老師我也看過!”旁邊另外一名女生也出聲道,“先前我看過一個帖子,列了好多白居易和元稹互相唱和的詩文,讓人簡直不忍直視!”

什麼叫做不忍直視?蘇簡心頭暴走,面上卻溫和道:“這個,我好像沒看過。”

“那老師我背幾句給你聽,真的是印象太深了,我記得不少!”女生積極道,“我記得有一首寫元稹收到白居易的信,他看到信就哭了,好像是:‘遠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尋常不省曾如此,應是江州司馬書!’還有一首,是白居易說他整天做夢夢到元稹,然後元稹就寫了一首詩回他,大意是說我生病了,很想夢到你,可就是着急夢不到,啊,想起來了!‘山水萬重書斷絕,念君憐我夢相聞。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閒人不夢君!’更誇張的是白居易的《與元微之書》,我記得我先前還做過這篇文言文,我翻一下……啊,這裡!開頭就是:‘微之,微之,不見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書欲二年矣。人生幾何,離闊如此!況以膠漆之心,置於胡越之身,進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牽攣乖隔,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實爲之,謂之奈何!’結尾又抒情:‘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老師,你品一下!”

蘇簡:“……”現在的小孩子,懂的真多啊,呵呵。

“這位同學知識淵博,記憶力佳,值得表揚。不過白居易和元稹,應該就是關係比較好一點,同學們不要想得太多。”

“就是!”蘇簡話音剛落,另一個女生接道,“元稹這個負心漢,趨炎附勢拋棄初戀,還喜新厭舊拋棄了薛濤,哪裡配得上樂天大大!”

一男生辯駁道:“不是吧,‘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是元稹寫的麼?”

女生感慨道:“所以說你們男人就是虛僞啊虛僞!”

“白居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吧?”又有一名女生加入戰局,“他還不是寫詩批評關盼盼只能守節不能殉節,害得關盼盼絕食而死!”

旁邊一名男生弱弱地道:“逼死關盼盼這個,我怎麼聽說都是後人杜撰的?”

蘇簡:“……”

熱熱鬧鬧地上完了一節課,蘇簡聽着下課後兩名男同學一邊哼着“江州司馬青衫溼,宣城太守知不知”一邊吆喝着一起去上廁所,表示已經麻木了。

倒是蘇簡注意到上課時有一名女生一直趴在桌上睡覺,蘇簡輕輕叫了她幾次,結果她又睡了過去。出於身爲園丁的責任感,下課後,蘇簡把她悄悄叫到了外邊走廊上,溫和地關懷女同學:“上課很困嗎?晚上早點睡吧,不然一直睡覺會耽誤學習的,到時候考不上大學怎麼辦?”

女孩笑起來:“老師,你不用擔心我。考不上大學也沒關係,反正我以後是要嫁入豪門的!”

蘇簡:“……”

快下班的時候,蘇簡接到了安以澤的電話,說在校門外等他。

下班後,蘇簡坐進車裡,有些詫異:“不是說要加班嗎?”

安以澤笑了笑:“事情提前做完了。今天上班感覺怎麼樣?”

蘇簡默默一僵,然後望着隨着放學鈴聲亦從校門口一羣羣走出來的祖國花朵,一聲長嘆。

“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兮兮、不動遊星、北北的茶杯冬季的地雷!抱住親一個!

簡簡終於也碰到讓他心塞的人了,同學們都是好樣的!可能會有親覺得誇張,但作者君要說的是,本章簡簡課上元白的爭論和課後的豪門事件,全都是作者君做語文老師的好朋友的親身經歷,絕對屬實!當時作者君就不由感慨:現在的高中少男少女們,可真是了不得,作者君已經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