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七章 革命的陝西
南京,張靜江宅。
張靜江今天看到強霖在潼關遇險的消息,就找到了陝西的元老革命家,于右任先生。於老先生與張靜江不太合羣。因爲於先生是陝西關學的傳承者,他講究忠孝節義,屬於左派,支持建立統一革命政府,統治一切。
張靜江講究的平等的自由主義,屬於國民黨的右派,所以來往不多。
張靜江陪着于右任喝茶,聊起了自己的三姑爺、張作霖的義子、強霖強令庸這個話題。
張靜江說:“您是陝西元老,我是浙江的同盟會掌門,咱們看看,能夠交流一些什麼?”
于右任說:“您別跟我客氣,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雖然比你還小兩歲,但是也比較老氣橫秋了。我們關學講究‘氣’,氣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個樣子。有些小孩子就和一個小老頭一樣的性格。”
張靜江笑道:“你也別自謙了。你從小就變老了,長大了反而不老。我現在不行了,就是前兩年,與你現在一樣的年齡,也不如你現在的身體。”
于右任說:“我喜歡你的三女兒,芸英這孩子,比你有道行。大概人家是純正的法國文化,你是道家自由加上革命的文化。太注意靈活性,不太講究規則。”
張靜江搖搖頭說:“今天我隨你說,是我請你。但我也不是不講究原則。我的原則,就是你的原則不能妨礙我的發展,我做主的事情,不需要你來參乎。”
于右任說:“好吧,你的自由放任主義以後再談。你說什麼事情?讓我說什麼?”
張靜江有些擔憂地說:“強令庸這小子,跑到你們陝西這個賊窩子,我怕他有危險。”
于右任說:“你看看,那裡不是賊窩子,也就是革命的偏激者比較多。尤其是沒有讀透聖賢書的人,就是刀客們。陝西刀客崇尚正義,所以外人弄不明白,總以爲是賊子。”
張靜江說:“今天我請你吃好的,和好的。就得按照我的思路講講。比如說,爲什麼你們陝西的革命者互相總是拼殺?井勿幕、錢鼎、萬炳南、郭堅、還有其他地位低一些的革命黨和紅黨領袖,橫死的比較多。”
于右任嘆口氣說:“我是一個書生,在陝西,就依靠這些刀客和低級軍官。楊虎冬楊虎臣是一個鐵桿的革命者,當然你也可以說他是一個獨立的革命者,總是按照自己的那一套辦理。這次的事情,也就是碰到了強令庸這麼一個狠人,沒有給他機會。”
張靜江說:“雖然北方法院判定強霖有過錯。但我覺得強霖做的事情還是應該的,這是必須處理的事情。尤其是從你們革命黨的角度看,更不允許下面的自由主義。”
于右任說:“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些刀客呀,沒有辦法弄清楚他們的投機的趨勢是什麼。我當時也管不了他們,也教育不了他們。說句實在話,我們也就是利用這些刀客。楊虎臣這個人是比較堅定的革命者,但是也說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陝西民軍,後來叫靖國軍,都接受了陳樹藩代表的北洋,服從改編。但楊虎臣還是拉着我,進行抵抗。他始終沒有投降北洋一日。這種人也是少有,那就是一個好刀客啊。中山先生也很是佩服他,類似的還有鄧寶柵等人。這些人都是徹底的革命者。”
張靜江問:“攻擊強霖的,是否是楊虎城的舊部?這種人在陝西還有多少?”
于右任說:“張老哥哥,我慢慢給你說吧。我是書香世家,早年的秀才。你是經商世家,早年留洋。庚子年間,我還曾經給慈禧下跪,因爲她不是逃到陝西了麼。我們都是跪迎的,不是誰都能跪的,要有功名啊。我是秀才啊。後來我就學習關學,在陝西的關中書院。相當於現在的官辦大學堂。”
張靜江仔細地聽着這些東西。因爲這事情涉及到後來的陝西革命發源,理解陝西的革命派系。
于右任說:“庚子年以後,國家日子沒有法子過了。我就在陝西開始譏諷朝政,辦地下刊物,出小冊子。結果被督軍給趕出來了。我到上海,開始和馬相伯等人在一起辦復旦大學;我還把被日本趕回來的留學生組織起來,辦起了中國公學。很多我們的革命黨人都是這裡得到的教育,還有不是革命黨的胡適等人。這都是我早年的活動。後來認識孫中山,加入同盟會,辦報紙,協助起義活動。這你應該聽說了。”
張靜江說:“是滴。你在上海的《民呼日報》,和我在巴黎的《新世界》都用我的錢。我們倆都是西元1906年加入同盟會,你在日本,我在星加坡,都是胡漢民做介紹人。”
于右任說:“我做的是全國的造反工作,我是造反的長江大都督!當然你做的也是全國的,不過是造反的財經工作。在陝西一線進行活動的一直是井勿幕。我最不願意提起的這個人啊!提起來我的心就痛啊。他比我小十歲,卻死在了叛亂的刀客的手中。”
張靜江知道,井勿幕這人也是個聖人。自己雖然也被稱爲革命聖人,但井勿幕這個人,不計名利,舍家爲國,捨身整軍,從15歲起就參加革命,凡15年。死時候也就30歲。
張靜江說:“井勿幕是一個革命聖人,今年纔是他的40冥壽。”
于右任忍不住淚水,說道:“死前才30歲。年輕輕地就有了白髮。年輕有活力,但又少年老成。我在後面主持,他在前面指揮。陝西革命,主要有他。在陝西,跟我談得來的人,也就是他了。”
張靜江不吱聲。這種生死考驗的戰友的情誼,是永遠也忘不了的。
于右任擦擦眼睛,說:“這是二次革命反袁以後的事情了。我還是說辛亥年吧。陝西辛亥革命,全賴在日本成立的同盟會陝西支部主持,支部長換來換去,但井勿幕始終是一個骨幹、大家的主心骨。在1906年他們就在陝西活動了。這些我都清楚。後來,孫逸仙的計劃是讓陝西先發動,因爲南方總是失敗,讓內地陝西牽引清廷的力量。”
張靜江問到:“當時在陝西已經有了‘三合會,也就是同盟會、哥老會、新軍的陸軍同學會。那時候你怎麼還在上海?”
于右任說:“我是一個文人,去了也沒有什麼做用。我只是在文字呼籲方面發揮長處。那時候我已經創立過三份報紙,建立過兩個大學。我做這些事情就不僅僅是陝西一省的革命了。”
張靜江沒有說什麼,又問到:“我當年在海外給孫先生籌錢,不知道陝西辛亥革命的過程,主力到底是誰?三合會的同盟會,哥老會,新軍的陸軍同學會,那個爲主力。”
于右任說:“從後來的實際發展看,應該是哥老會和刀客,一般的刀客,就是範禁的武士、俠客,他們一般都是幫會的,或者自己就是一個自立的幫會頭頭。新軍的軍官同學會,是整體軍事的指揮者,同盟會就是宣傳、鼓動、調和的作用。”
張靜江還是摸不清頭緒。他試探地說道:“聽起來,是同盟會領導刀客的革命?”
于右任嘆道:“你應該清楚啊。我們國民黨在辛亥革命的成功,就是一個大的同盟會,領導幫會的革命。這是井勿幕和錢鼎堅持的,也是他們從廣州暴動學過去的。共產黨領導工農,我們國民黨領導刀客!後來國民黨採用聯共、聯蘇、扶助工農,這才逐漸由自己的軍隊,但還是有幫會和刀客的特點;與共-產黨底層的工農革命還是不一樣。”
“刀客還是要利益的,也是保護私有制的。”
張靜江說:“你是一個老報人,說的透徹啊。這些刀客,後來還是弄成了亂子了。西北現在的刀客還有麼?”
于右任說:“成精的沒有了。楊虎冬(楊虎城原名)算是刀客在亂世的最後演出了。李雲龍李虎臣已經是拔了牙的老虎。但是隱身的刀客還是有的。這也是強令庸要注意的。”
張靜江說:“你再評價一下陝西的革命者吧。我聽聽裡面的道道。”
于右任說:“我就說說他們的情況,你自己評價吧。咱們選擇10個以內。挑主要的5個人,我給你介紹陝西的人文思路和他們的結局。供給你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