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疙裡疙瘩、厚薄不均的被子,葉疏煙便覺得苦惱。
歷史記載,在大漢國之前,棉花只是番邦纔有的東西,這時候只有新疆的一些地區種植棉花,而且品種還不算很好。
她重生過來的時候,還是夏天,睡覺蓋一般的布衾就足夠了。可是天氣漸漸變冷,換了被褥,她才發現,史料所載果然是真的。
她的被子裡填充的都是木棉。
木棉花結果之後,果實成熟,裡面會有類似棉花一樣的東西爆出來。剔除了裡頭的種子,便可以填充做被褥了。
富貴人家會用木棉、蒲葦絨、絲綿、和其他動物毛來填充在布麻做表的被子裡。但是這些東西,粘連性不好,用一段時間就會散開,有的地方薄得可以透光。
在沒有棉花的古代,再有錢也做不出一條棉被來。宮中的女官身份雖然低微,但終究人數不多,一人配備一條木棉被子還是能夠做到的。
而窮苦人家,卻連木棉、動物毛都弄不到,就算是常見的雞鴨毛能用,他們一年也不知道能吃幾隻雞、幾隻鴨,怕是幾年也攢不起一個鴨絨枕頭。
想到這個,葉疏煙忽然笑了。如果能把新疆那邊的棉花引進中原,就算不能大規模推廣,至少能在宮裡開闢出一塊棉田做試驗田。
一旦能夠種植出適應中原氣候的棉花,就可以讓很多人穿上棉衣、蓋上棉被,不再寒冷了。
來到六尚局這麼長時間,她雖立志將自己的所學,用在六尚局的創新上,但始終都沒有找到一個方向。
她的心中,像是裝滿了沸騰的岩漿,就等着一個機會,噴薄而出。
心熱了,身體也便不覺得冷了。她起身來,準備跟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
這時,呂寒晴看到葉疏煙起了牀,笑問道:“咦,疏煙妹妹,你睡了這麼一小會兒就醒了?”
葉疏煙點了點頭,搬了凳子坐在祝憐月和呂寒晴中間。
楚慕妍打完了算盤,累得脖子都酸了,這時候站起身來,長長伸了個懶腰:“哎呀,累死了,我還以爲計度的活計是很輕鬆的,誰知道也不舒服。”
葉疏煙笑了笑:“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姐姐如此專注於文書、刑律、計度這些課,看來是志在進入尚宮局呀。”說着,她拿起了掛在炭爐旁邊的鐵鉤子,想要挑一下爐子裡的炭塊,好讓它燒得旺些。
楚慕妍得意地一笑:“那當然,有的放矢,志在必得。尚宮局統帥其他五局,地位自不用說,活還輕省,誰不想去?疏煙妹妹你有燕來姑姑的關照,想必和我一樣,也是要去尚宮局的吧?”
呂寒晴擡起頭,淡淡看了楚慕妍一眼。
如今考覈還未開始,楚慕妍便已經一副“我已是尚宮局的人”的架勢,那種盲目的自信,總讓人覺得分外不自在。
楚慕妍上次被葉疏煙教訓一番之後,雖然收斂許多,也主動與其他人和好,但終究是稟性難移,她絕不會死了當皇妃的心,勢要拼命往上爬,巴結太后,繼而往皇帝面前湊的。
她自以爲已經和大家很是熟絡,因此說起話來,經常不知不覺露出了狂妄自大的本心,卻渾然不知已遭別人嫌惡。
只要她不惹是生非、挑釁別人,葉疏煙倒也不介意把她那種無知自大的樣子當笑話看。
只不過,楚慕妍豔羨的是尚宮局的權力,卻忘了她曾經得罪過一個人,一個鄭尚宮面前得力之人——江燕來,江典記。
從初到教習館那次,楚慕妍和呂寒晴受到了捱餓的懲罰後,燕來姑姑似乎也沒有特別針對二人。
這麼久了,也許忘記了。但若是江燕來在選入尚宮局的學婢名單上看見楚慕妍的名字,那又會如何?
聽到了楚慕妍的問題,葉疏煙放下了手裡的鐵鉤子,拂了拂手上的灰,道:“去哪一局,只怕輪不到我自己決定。考覈之後,隨遇而安。”
呂寒晴聽了這話,倒頗爲認同:“可不是麼,我雖然對經史、音律、禮儀等方面感興趣,多放了些精力在這幾項上,但也不敢說必過。還要看考覈時成績如何,以及尚儀局司儀大人和衆位典級大人的評判。”
葉疏煙看了看祝憐月,問道:“憐月,你喜歡做釵環首飾,手藝又很好,一定能入選尚功局的。”
祝憐月聽到葉疏煙的鼓勵,擡起頭露出謙遜的笑意:“憐月愚笨,但人說熟能生巧,所以不敢絲毫鬆懈,到考覈那天,憐月也會全力以赴的。”
祝憐月在這三個月裡,改變了不少。話多了,說話也利索了,天天忙着學習做首飾的技藝,每次做出一件首飾,都會拿給大家評點。得了誇讚,就開心的笑。只是卻還是對家世絕口不提。
四個女孩雖然是同時來到六尚局的,但在教習館裡學習,終於發掘出各自的特長,往後也將分入各司,做自己的事。
這樣的分分合合,不知還要經歷多少次?
葉疏煙在剛剛離開廬州的時候,路上認識了凌暖,倒可以託付真心。
但進了宮之後,雖然和呂寒晴、祝憐月也十分投緣,卻不知爲何,心裡總像是長出了一層甲殼,再不能毫無顧忌的相處了。
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處處小心。這種感覺,也許就叫做“長大”吧。
在其他三人看來,葉疏煙簡直可以說是精通每一局的工作內容,因此她會被哪一局選走,還真是難說。但最有可能,是被那個尚宮局的江燕來招到身邊輔助。
楚慕妍嘴上不說,心裡卻一直都把葉疏煙當勁敵,從前是爲君恩,如今是爲職位。
葉疏煙心知別人怎麼想,不由得又煩心起來。
自從送來了那兩塊金箔桃酥和八十八色繡線後,江燕來便沒有再送過什麼特別的東西來,只是每隔十天半個月,總有人來向貞姑姑詢問葉疏煙的學藝情況。
葉疏煙每次想起這兩樣東西,都會猜測,江燕來到底是什麼意思,而她自己又該怎麼做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