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隱現時,東方的天空橫着一抹鑲着金邊的白色,刺穿了薄薄的晨霧。
大漢國的御花園中,所有的植物都生機勃勃,帶着晶亮的露水。
一夜的塵埃被晨露洗刷乾淨,葉片都閃亮發光。
宮人們將湖中的水放幹,清理着那些肆意生長、影響美觀的蓮藕和蓮葉。
這時,崔瑩引領着尚宮局的幾位女官由此經過,只聽池中有人說道:“咦,這是什麼東西?”
她便轉頭向說話的人望去。
只見那人從池底撈起一條有拇指粗細、長約四尺的金絲繩。
崔瑩站住了腳步,命令那些工人將這金絲繩送往司正房。
“之前坤寧宮的紅芙曾被人溺於此湖中,她脖子上的勒痕似與這金絲繩相似。司正房曾經畫下了她頸部的勒痕,命人將這金絲繩送去司正房驗證一下,再讓尚功局的人查一查類似的金絲繩是哪個宮的。”
身邊的女官忙應了,就近取來一個托盤,將金絲繩送往司正房。
其實這清理池塘不過是幌子,爲的就是不露痕跡地撈出這根金絲繩。
看着金絲繩被送回六尚局,崔瑩繼續向延年宮走去。
她如今是尚宮大人,而太后是主持六宮事務之人,所以有任何大事,崔瑩都要向太后稟報。
來到了延年宮,太后已經早早起來,在慈雲殿裡逗弄二皇子。
她年紀大了,本來就不會睡懶覺,加上延年宮裡還有一個二皇子還需要照顧,所以太后的作息和二皇子完全一樣。
這孩子和大人一樣,天不亮便醒了,吃吃玩玩,夜裡早早睡下,整晚都不起夜。
似乎像是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不在,所以很乖,極容易照顧。
崔瑩進慈雲殿時,便見太后正在抱着二皇子和他“咦咦啊啊”的說話,這情景看上去倒是讓人覺得十分溫馨。
崔瑩上前拜見,太后纔將二皇子交給了詠藍抱下去。
“崔尚宮,哀家今天叫你來,是有事要問問你。坐下說話。”
崔瑩在下首就坐,望着太后:“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說道:“前一陣子,這江尚宮因爲查鬧鬼一事無果,葉貴妃惱怒之下革去了她的尚宮之職。哀家近日才聽聞此事,不知道崔尚宮如何看待此事?”
崔瑩從前效忠於江燕來,算是江燕來安插在龍尚功身邊的眼線。
只是後來,她漸漸靠攏了葉疏煙,當葉疏煙找到機會革去了江燕來的尚宮職務,便讓崔瑩迅速晉升爲尚宮,統管六尚局,所以太后也多少能猜到崔瑩是葉疏煙的人。
此時,太后已經復權,當初屬於她的那些勢力都已經被江燕來清算,所以如今勢必要重新建立她在宮中和六尚局的根基。
崔瑩不知道太后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但也覺得來者不善。
她低下頭去,恭敬地道:“鬧鬼之事,葉貴妃之所以會重罰江尚宮,還是因爲此事令皇上龍顏大怒而已。加上此事本就在宮裡鬧得沸沸揚揚,葉貴妃若是不嚴加處置,壓不住事頭。”
太后笑了一笑:“嗯,你說的有理,最近宮裡的事,可要比鬧鬼那一次兇得多、亂得多。姚後自盡、紅芙之死,至今還懸而未決;那個李沉雪,區區一個宮女,明明畫押了,卻遲遲得不到處置,不知道皇上怪罪下來,哀家該如何處置崔尚宮你呢?”
崔瑩聽了這話,當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李沉雪得不到處置,這並不是太后關心的重點。
如今淑妃勾結卓勝男,李沉雪逼死姚皇后,藍溪聯絡鄭丞相殺害紅芙,這一連串的事件,雖然大理寺還沒有真正定案,但已經在宮裡暗暗傳開。
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她這麼問崔瑩,其實是在威脅崔瑩。
如果崔瑩不把握機會除掉淑妃,那麼太后就會找機會讓崔瑩當不成這個尚宮,甚至把比江燕來的失職罪更大的罪名加在她頭上。
崔瑩心裡暗喜,臉上卻是十分惶恐的表情。
她站起身來,跪拜在地:“啓稟太后,並非屬下不肯處置李沉雪,而是她是淑妃的心腹,皇上有心偏袒,屬下也是無奈啊。”
太后一聽,冷哼一聲:“早料到你會這樣推脫,你身爲尚宮,直接管理司正房,難道連處置一個宮女的權力都沒有?”
崔瑩解釋道:“屬下仔細看過李沉雪的認罪書,上面雖然有她親筆畫押,但她陷害姚皇后的人證物證都不夠鐵證如山,痕跡、腳印,這些並不足以證明是她逼死姚皇后、陷害葉貴妃。這樣的認罪書,隨時可能翻案。”
“這話倒是不錯,看來崔尚宮打算就這麼囚禁着李沉雪罷了?”太后睨着崔瑩,沉聲問道。
崔瑩忙道:“屬下自然不敢玩忽職守,此事牽連到前朝官員,很多證據已經由開封府轉呈大理寺,從姚皇后的自盡到紅芙之死,都是淑妃勾結皇貴妃玩的把戲。屬下已經查到,紅芙被人用一根金絲繩勒昏,丟入湖中,此人必定是李沉雪;而紅芙之前曾經投靠淑妃,並給了淑妃一把坤寧宮的小金庫鑰匙……”
太后靜靜地聽着崔瑩說完這番話,漸漸露出了笑容:
“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在宸佑宮找到那金絲繩和金庫鑰匙,李沉雪和淑妃都不能再抵賴。必定可以證明淑妃是此事的幕後主使,爲司正房提供更加充分的證據。”
“太后英明。”崔瑩低頭,微笑着恭維道。
太后忍不住笑意,上下打量着崔瑩:
“崔尚宮,你是個聰明人,就應該做聰明的事。妃嬪再得寵,終將成昨日黃花;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是要隨波逐流,還是依傍大樹,這個道理,想必不用哀家多說了吧?”
這話已經說得清楚至極,太后是要崔瑩明白,妃嬪得寵都是一時的,唯有太后在宮裡纔是屹立不倒的。
崔瑩深知太后和淑妃是死敵,所以眼下這麼好的機會可以除掉淑妃,太后絕不會放過。
借刀殺人。
但是究竟誰是借刀的人,誰又是刀?這個問題並非只有一個答案。
崔瑩謹叩在地:“太后如日中天,衆妃嬪不過是微弱羣星,如何能與太后爭輝?屬下若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實在是愚鈍不可及了。屬下願時時聆聽太后教誨,爲太后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