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夜之後,葉疏煙終於明白,江燕來說對了。
就像雞鳴狗盜之輩,雖缺少智謀,但不乏膽量,只要有人指點,也是能派上用場的。
——用人之道,重在知人善用。
她對楚慕妍和祝憐月道:“明日鬧鬼的事情若是傳開,咱們必定會被問詢,不如我們自己先去告訴塗嬤嬤,以避嫌疑。你們一定要記住,今晚確實聽見了女鬼哭,當時我們三個都在各自的房間裡……”
她低聲吩咐着,一旁的祝憐月和楚慕妍一一謹記,因爲二人知道,只有她們口徑一致,才能令人信服,才能讓人不懷疑到楚慕妍身上。
說罷,三人又反覆查看了西側房的四周,將楚慕妍不小心留下的足跡和其他等一一清除。
片刻之後,葉疏煙便離開了小院。她快步走在青石道上,手中的風燈搖搖晃晃,令腳下的光暈顯得分外朦朧。
雪落進衣領裡,化成一滴冰涼的水,讓人比其他時候更加清醒。
很快,她便來到了管理尚功局寢苑的塗嬤嬤的住處。這時一個三間頭的獨棟房屋,塗嬤嬤住在西耳房裡。
寢苑這邊有任何事,都可以直接找她處理。
葉疏煙輕輕叩了叩門。
——“篤、篤、篤。”不緊不慢,不輕不重。
這時,只聽西耳房內,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便有一老婦微微惱怒的聲音響起:“大半夜的,有什麼天大的事,非不讓老身安睡!”
葉疏煙急忙說道:“塗嬤嬤,奴婢是新來的女史,我們院子裡發生怪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塗嬤嬤一聽,呼啦掀開了被子,匆匆披上衣服就開門出來。看到了葉疏煙,認出是今天白天才來尚功局的女史。
日間葉疏煙也抽空來拜訪過塗嬤嬤,少不了拿一錠銀子孝敬她,因此,塗嬤嬤雖然惱怒,卻也不大好發作起來,於是略有不滿地道:“大半夜的,連鳥獸都睡了,能有什麼怪事?”
葉疏煙悚然道:“我們住的院子,西側房不是空着的?崔典制還加了封條。可是剛纔,我聽見西側房裡面有哭聲傳出來,陰森可怖,如同……如同……鬼哭……”
“你是說西側房鬧鬼?”塗嬤嬤一聽,愣了一下,眼珠晃了晃,似乎想到了什麼,漸漸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她目光閃爍,話鋒轉道:“不可能。那房間少有人住,鑽進去野貓也不出奇,你別是迷迷糊糊聽錯了!罷了罷了,橫豎被你吵醒,老身也睡不着,便同你走一遭罷。”
說着,塗嬤嬤帶上了房門,隨葉疏煙匆匆往她們三人的居所而去。
到了院中,只見西側房上封條還嶄新,連窗戶上的封條都沒有動過。
葉疏煙低聲說道:“嬤嬤,就是那間房裡有女人哭的聲音……”
塗嬤嬤看着西側房的房門,眼神忽然恍惚起來,彷彿神思遠馳,想起了什麼舊人、舊事,竟呆了片刻。
赫然驚醒時,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和崔典制白天緊張的樣子,簡直像極了。
葉疏煙心裡一寒,崔典制和塗嬤嬤應該是很早就進宮的人,她們必定是知道些什麼,纔會有這樣緊張、驚懼的神情。
她便更加斷定,這西側房裡,曾經發生過不好的事。
是什麼讓崔典制和塗嬤嬤都對西側房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因爲白天楚慕妍突然闖進西側房,崔典制反應太激烈,葉疏煙便不會發現西側房地面上,那一截本不該在此出現的草繩。
那種草繩,農家是用來捆綁稻草用的。到了冬天,宮裡會用它來纏繞樹幹,給不耐寒的樹木保暖。
但是它還有個用處,就是民間買不起棺材的人家,死了人之後就用草蓆卷着下葬。捆綁草蓆的,也正是這種草繩。
無論是哪種用途,它落在這個塵封已久的空屋裡,始終顯得很奇怪。
當時,葉疏煙就想,難道西側房裡死過什麼特別的人物?西側房的傢俬擺設都十分貴重,裡面住過的一定是一個頗有權勢的人。
這個人和崔典制、塗嬤嬤又有什麼關係?
葉疏煙起初只是對西側房好奇,但江燕來只授意她,對付龍尚功而已,所以她並未打算查崔典制。
但如今,竟然又扯出了塗嬤嬤,事情便又不同了。
因爲,崔典制和塗嬤嬤,都是直接聽命於龍尚功的人。這尚功局裡,還有什麼能瞞得過龍尚功的嗎?
龍尚功會不會也知道西側房發生過的事情?她會是主謀、幫兇、還是善後之人?
葉疏煙隱隱感到,一旦鬧鬼的事情傳開,應該不只是牽扯到崔典制和塗嬤嬤二人。
儘管一切只是猜測,但事情既然有可能牽扯到龍尚功,這說不定就是扳倒龍尚功的機會,葉疏煙寧可冒險試探,也不能白白放過機會。
她知道,一旦大家都開始議論西側房,就能聽說更多關於西側房的舊事。
在後宮內苑這樣封閉的地方,流言蜚語是這裡最自由的東西。
它可以滿天飛,越是口口相傳,便越神乎其神,甚至會在傳播的過程中,吸引真正知情人的注意。
知道秘密,是一種資本,炫耀資本是人的天性。所以,天下沒有能保守秘密的人。
真正的知情人,都會忍不住參與到這樣的議論當中,或多或少透露出一件事背後隱藏的真相。
有句話叫做“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傳言,也未必沒有參考價值。
這就是金碧輝煌的皇宮,它在陽光下,是那樣光輝燦爛;
可是到了夜裡,翹角飛檐都像是惡獸在張牙舞爪,每一個角落都被黑暗吞噬了,何況人心。
葉疏煙甚至有一些僥倖心理:說不定,此事真的能扯出龍尚功的罪行。如果真是那樣,楚慕妍這次乾的蠢事,反倒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了。
塗嬤嬤望着西側房失神片刻,彷彿也意識到她這樣不妥,忙道:“你看,現在不是好好的,哪兒有什麼哭聲?”
葉疏煙哪裡肯信,堅持地道:“嬤嬤就是給奴婢再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拿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來哄騙嬤嬤,嬤嬤若是不信,大可讓憐月和慕妍出來問話啊。”
塗嬤嬤經不起葉疏煙的纏磨,只好喚出祝憐月和楚慕妍來問話。“老身來問你們兩個,方纔可聽見什麼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