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坤錶情平靜,眼神迷離嚮往,很長時間都維持在這樣一個狀態。
顧傾城知道,她已經成功將連坤催眠,此刻他正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
幾次觸及太子疑惑不耐煩的眼神,她都示意他稍安勿躁,只耐心等待,給連坤足夠的時間,她自己則密切注意連坤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連坤早年喪母,父親是衡武縣的鄉間屠戶,家境還算不錯。連坤十三歲的時候父親連廣福續絃娶了隔壁村的新寡許杏娘,許杏娘纔剛二十,花一樣的年紀,帶着三歲的女兒阮娘一起到了連家。
剛開始也算是平靜和美,可不過兩年的光景,連廣福殺豬的時候心窩子被蹬了一腳,當時就七竅流血沒救了。還在學堂裡唸書的連坤得到消息的時候趕回家最後一面也沒見着,連廣福身體僵了,已經沒了呼吸。彼時尚且瘦弱文靜的連坤乍然沒了父親,連悲傷都是斯文無力的。
鄉野山村,雖然沒有京城望族那般規矩嚴明,可一貫自詡讀書人的連坤還是規規矩矩按照典制穿起孝服一心一意的閉門守孝起來。學堂不去,父業無人繼承,連坤就這樣踏踏實實的待在家中,整日不是讀書就是幫着繼母照顧妹妹,日子雖不若以前富庶卻也和美平靜。
事情發生在第二年開春的時候,連坤正值竄個子的年紀,是以去年的衣服不是肩膀窄了就是袖子褲腿短了。許杏娘見了便好心要替他做衣服,量體裁衣之際難免肢體接觸,他們一個年輕衝動,一個深閨寂寞,於是兩廂碰撞就一發不可收拾。青澀瘦弱的少年看着凌亂的房間不由的驚嚇而自責,落荒而逃了,而飽嘗空虛的年輕寡婦卻滿足的笑了。
此後,不時地挑豆一番,慢慢的少年就習慣了,辦起事來也駕輕就熟,臉不紅心不跳了。
這樣的見不得光的關係一直維持了三年,不管他們保密工作做得再好,逐漸成年的繼子和年輕的繼母同處一室,總會惹來閒言閒語。
連坤屬於那種一旦接受了某種觀念之後不會輕易動搖改變的,是以並不在意村裡的那些閒言碎語。等他守孝結束,重回學堂後還頂着風言風語每晚宿回家中,此時他正沉迷在這種刺激而又新奇的關係中。只是後來他的運氣隨着他父親的離去而耗盡了,原本讀書甚有天分的他逢考必輸,失誤連連,走不完的黴運。期間許杏娘意外懷了孩子,因寡婦不能生下來,只能偷偷喝藥打掉,大出血傷了身子,人也漸漸憔悴枯瘦起來。
連坤本就疑心是不是因爲自己大逆不道的行爲觸怒了父親的在天之靈,是以才這麼倒黴。又見許氏弄出個孩子差點出大事,人也變得不若之前嬌媚光鮮,加上年歲漸長,閱歷增長,對許氏的心思也淡了。
七八年間,連坤連遭打擊,人也消極陰沉許多。家中越發拮据,他也謀過許多差事,還跟着村裡一個老獵戶進山打獵,爲了活命學了不少功夫,可都是運道不佳,二十五六了還是一事無成。
因着家中條件不好,又與繼母傳出些不好聽的傳聞,附近的姑娘都不願意說給連坤當娘子。而當年許氏帶來的小拖油瓶阮娘倒是出落的楚楚動人,亭亭玉立了。
一次許氏去了集市賣繡品以換銀子維持生計,被一場大雨困在鎮上回不去,家中只有連坤和阮娘。村裡一直肖想垂涎阮孃的小流氓見許氏未歸,便起了壞心眼,一直逗留徘徊的連家院牆外。阮娘心中害怕,便將此事告訴了連坤,躲在連坤屋子不肯出去。連坤一時怒起,扛着鋤頭冒雨出門狠狠打了一頓那小流氓,直打得對方滿地打滾,哭爹喊娘。
這是連坤第一次傷人,看着鋤頭上沾染的暗紅,他心中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酣暢之感,彷彿憋屈在心底多年的陰暗和憤怒一股腦的發泄出來了。
渾身溼透,連坤暢快愉悅的回到房間換衣服,卻忘了房中還躲着害怕的阮娘。彼時正值盛夏,衣衫單薄,褪下溼衣聽到動靜猛回頭的連坤入目的便是阮娘有別於年老色衰的許氏的年輕美麗的驚慌臉龐,以及那高高聳起急劇起伏的胸脯。
當時不知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情緒,連坤很自然的放任自己的心意,佔有了阮娘年輕的身體。
之後的事情,三人之間的關係就開始變得複雜,被許氏發現後常常會變得劍拔弩張。
許氏開始變得歇斯底里,多疑善妒,阮娘有了身孕想要嫁給連坤,把孩子生下來,卻遭到許氏的強烈反對。事情傳散開來,鬧得人盡皆知,連坤和阮娘都無臉再待在村子裡,就決定私奔。
私奔的事情被許氏發覺,嫉妒和憤怒的雙重刺激之下,將家醜宣揚告知了村長和左鄰右里。阮娘反抗掙扎之際失了孩子,丟了性命,連坤黯然離開衡武縣。
一直到半年後的一天,衡武縣接連發生了多起命案,許氏、村長、幾名當初參與棒打鴛鴦的村民先後喪命,村裡都在傳阮娘回來復仇了。
實則全是連坤所爲,一旦他開了殺戒,心態就慢慢的陰鷙扭曲了。一旦遇到他看不順眼或是遇到與阮娘相似的女子,便會費盡心思的摧毀和殘殺。
顧傾城看着連坤的面容開始變得猙獰扭曲,並伴隨着疑似痛苦的情緒,便知道時機到了。“連坤,讓阮娘和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安息吧。”
此話一出,連坤突然泣不成聲,一個大男人哭的跟個無措的孩子似得,就連深知他殘忍的顧傾城也忍不住惻然。
一直到連坤的哭聲漸小,情緒慢慢平和,顧傾城才示意太子可以問他想知道的了。
“連坤,當日刑部大火,可有人助你逃獄?”
“有。”連坤很乖覺的回答。
“可是齊王的人?”
“不知道。”
“那你爲何潛入皇宮刺殺皇上?”
這一次,連坤許久沒有開口,彷彿內心經歷着很激烈的掙扎。
“是不是有人威脅你?”太子忽然換了個問題。
“他們掘了阮孃的墳地,偷走了阮孃的屍體……”連坤極其痛苦而憤怒的低吼,驀地迷離渙散的雙瞳紅光一閃而逝。
“是不是齊王……”
“砰”!一聲巨響,院子裡什麼東西炸開了,震得地面微微晃動。
“啊——”連坤驀地捂着耳朵慘叫起來。
“糟了,連坤走火入魔了。”顧傾城心口一震,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臉色慘白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