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此刻的心情可以說是比較複雜的,一開始得知皇上的選擇是震驚和意外的,但是因爲是那個人的女兒,又有些說不出的微微……抗拒。
然則,事已成定局,二十年前她就知道,這餘下的一生都不會在自己掌控之內了。
想着往事微微出神,下意識的摩挲着手中一方明顯有些年頭的舊絲帕,這是上次她從杜子衿手中要了來的。
原本這就是她自己的,如今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可是拿在手上才發現,其實早就陌生,拿不拿回來,都已經沒有意義。連記憶都褪了色,那些個信物也早已面目全非了。
正在出神之際,便聽聞外面的聲聲請安聲,雲妃便知,杜子衿來了。
將手中的帕子重新放回梳妝匣子裡收好,便見了鬱瑾已經進來,“娘娘,絢兮郡主已經到了。”
“知道了。”雲妃淡淡應了聲,便站起身,擡手拂了拂衣裙的褶皺,只穿常服的她看着很是親和。
出了房間,穿過走廊,便是外間待客花廳。瑾姑姑掀了簾子,雲妃只一眼就看見端坐在下首的那道清新身影。
杜子衿真的是特別耀眼的存在,人羣之中,只要隨意一眼,就能不自覺的投注她的身上。
今日她打扮素雅別緻,沒有中秋那日大裝之下的隆重,卻也精心妝扮沒有敷衍,別有一番清新可人的女兒家之態。
杜子衿在餘光第一時間瞥到雲妃的裙角便站起身了,待到雲妃坐定,便上前低眉順目的行禮。“絢兮拜見雲妃娘娘,娘娘金安。”身後的墨桑雪鳶也跟着一起跪到了地上。
“快坐吧,這一路到皇宮想必已經累了,在本宮的雲袖宮裡無需拘束多禮。”雲妃一貫清冷孤傲,難得的一回和顏悅色、平易近人連她自己都有些不適應。
“多謝娘娘。”杜子衿從善如流的重新坐回椅子,隨後神態自然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墨桑雪鳶,兩人心有意會便上前將手中捧了一路的食盒遞給瑾姑姑並另一個宮人。“這是府中備的一點點心,聽母親說,娘娘最喜雲片糕和馬蹄酥。宮中不乏各類精巧點心,絢兮想着娘娘必是什麼都不缺,便跟着母親學着做了這些糕點,也算是絢兮的一點心意。”
“甚好。”雲妃觀杜子衿談吐,落落大方,不會過於出挑卻也並不愚鈍。安筱毓養的女兒,倒是跟她一點也不像。臉上的笑容真切些許,她命瑾姑姑把食盒拿到面前,取出糕點嚐了一片尚且溫熱的雲片糕,嚼之溫香綿軟,倒真正是記憶中的味道,不由的對她的喜愛多了一分真心。“出閣前我最喜這雲片糕,香而不膩,淡卻幽遠。這味道跟我記憶中的味道一樣,你有心了。”
這一次,雲妃雖語氣淡淡的,卻不再以‘本宮’自稱,而是稱‘我’,在杜子衿聽來,比之前的客氣更爲真切一些。
之後宮人上了點心香茗,雲妃興致被挑起,問了一些杜子衿父母現今可安好,也說了一些曾經的趣事。那些埋葬在腦海中久遠的記憶緩緩揭開,卻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疼痛不可觸碰,原來她一直迴避的那段曾經,也有過這麼多美好快樂的事情。
時間眨眼就過去,雲妃留了杜子衿用午膳,兩人竟是相談甚歡,原本心中那一點點的隔閡也在一點一點閒談笑語中消弭殆盡了。
雖然此行兩人都心知肚明,可卻是誰也沒有提及太子半分。一直到雲妃要午歇了,她才吩咐了瑾姑姑親自送了杜子衿出宮,不準任何人打擾。
這一趟進宮,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杜子衿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高高的巍峨宮門,隱去眼底一抹深色。
墨桑卻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拍着胸口一臉心有餘悸的道,“終於無風無浪的出來了……”想着上一次進宮,出了那麼多事情,今日相比,真正是該慶幸了。
雪鳶上一次沒跟來,倒是不能深有體會,見着墨桑這般,不由的笑了,“瞧你,就跟剛闖了龍潭虎穴一樣。”
杜子衿聞言回頭,跟着輕笑一聲,卻是沒說話。
可不是麼,這皇宮可比龍潭虎穴要可怕多了。
…………
杜子衿進宮一事,雖然誰也沒有預先通知,可是不過兩個時辰的光景,就傳遍了整個後宮。頓時引來一片譁然,各方猜測,低調了二十多年的雲妃突然宣見絢兮郡主背後到底有何深意?
因着齊王來信請其促成與絢兮郡主的婚事,德妃得知後不免多想,擔心這一次又被雲妃捷足先登就着急了。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斃。
十九年前,她就是因爲一時疏忽沒有防備那個表面看似已經斂其鋒芒,低調不爭的雲妃,是以她的兒子就失去了太子之位。
而今限制在漪瀾殿,若是再如當年單純,再不有所動作,那麼這一次兒子失去的不僅僅是一樁婚事,而是婚事背後可以仰仗的勢力,極有可能會失了整個江山。
不行,她必須馬上見到皇上,在雲妃還沒有跟皇上提及之前,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必須先雲妃一步爲齊王定下絢兮郡主。
越想越是心驚,德妃來回在內室焦躁的走着。可是被禁足的她,沒法向宮外遞消息給齊王和周家,不能求助外力,那隻能靠自己……
該怎麼辦?才能見到皇上?
“來人……”德妃驀地停下腳步揚聲喊道,“就說本宮身子不適,去請王太醫來爲本宮看診。”王太醫是周家的人,皇上只說不准她踏出漪瀾殿,卻沒說不準她生病,不準太醫進來爲她診病。
得了令的宮人匆匆出了漪瀾殿,守在外面的侍衛聽聞是德妃身子不適請太醫,便也沒有爲難。
“娘娘……可是若被發現欺君……”漪瀾殿的主事銀姑聽聞德妃不適當下一驚,匆匆趕來卻發現她與往常無異,便憂心的提醒。
德妃動作一僵,思考良久,爲了兒子的江山,爲了以後的尊榮權勢,便咬牙豁出去道。“命人給本宮準備一桶冷水,本宮要沐浴。”
“娘娘,不可!”明白過來德妃意圖的銀姑驀然瞠目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