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悲出身商戶，與陳廣久是娃娃親，後來父母出事，只留下鉅額的遺產。無悲從此帶着鉅額的財產寄居陳家，當時陳家還沒出事，聲勢顯赫，兩人身份懸殊，奇怪的是陳廣久還是履行了婚約。而據我調查，陳廣久並不是念舊癡情之人，不僅婚前就有侍妾通房，婚後也收了不少人，還在外面養外室。婚後第四年休了無子的無悲，無悲隻身一人出了陳府，後入了白衣庵。”
杜子衿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你的意思，這陳家想霸佔無悲手中的鉅額財產才履行的婚約？而無悲婚後無子也是另有隱情？當年無悲被休，她的嫁妝都留在陳家了？”
蕭夜離並沒有直接回答杜子衿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的繼續說道。“當年陳家日益茁壯，期間費心將陳家幺女送進宮中，後得寵被封麗妃，誕下五皇子，這其中打點花費了不計其數的銀錢，當然也將陳家一門榮耀推到極盛。”
“無悲……這是爲他人做了嫁衣？”杜子衿愕然，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陰損惡毒之事，同時也對同病相憐的無悲感到萬分同情。她們都一樣，被利用徹底之後就被棄之如履甚至摧毀。
“無悲被休，到最後被人推進水溝溺亡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當時麗妃剛誕下五皇子。”
“哼，陳家過河拆橋，卻沒想到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杜子衿冷哼一聲，竟是一時難以剋制自己的情緒，以及胸腔之中翻騰的隨時會傾瀉的恨意。
“當年無憂、無嗔和無悲之間，恐怕不僅僅只是單純的不滿和意外，尤其是無憂，恐怕早就受了陳家的指使。”蕭夜離不動聲色的看着杜子衿的情緒失控，心中卻是有所明瞭，杜子衿是極憎惡負心之人。那麼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恨意以及所謂的報仇，是與陸家二公子陸輕塵的緣故？
“那麼陳萱蘭呢？她知道無悲的俗家身份嗎？她不找陳家報仇卻反而甘心被其利用……難道是一直被矇在鼓裡？”杜子衿突然想到陳萱蘭，如此一來，她的殺人動機就更加不能成立了。
“陳萱蘭已經死了，她知不知情，我們已經無從得知了。”蕭夜離從始至終，臉上都看不出情緒起伏。
“我記得陳萱蘭是無悲撿的棄嬰，她的身世查到了嗎？”杜子衿驀地想到一個疑點，會不會陳萱蘭一早就是陳家的一枚棋子。早在她還是一個一無所知的懵懂嬰孩之初，故意出現在無子被休的無悲面前，以製造矛盾，讓身無所庇的無悲連最後的棲身之地都待不下去？
“查了，是一個歌女未婚所生，因無力撫養，便偷偷丟棄了，那歌女沒多久就死了。”
“父不詳嗎？”杜子衿擰眉輕聲呢喃。“有沒有可能是陳廣久的？他不是還養過外室嗎？”
“我會接着去查的。”蕭夜離目前還沒有查出陳萱蘭的生父是誰，不過聽杜子衿這麼懷疑，倒是可以從陳廣久方面去查。
“若是陳萱蘭本身是陳家人，那麼就說得通了，她爲何會豁出去替陳家賣命。”杜子衿冷靜下來分析，“只是這個疑點還有待進一步證實，也或者陳萱蘭與陳家另有不可告人的約定。”
蕭夜離藉着月色，默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杜子衿談及正事時的認真和冷靜，她的聰慧和透徹，即便她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也足夠讓他心滿意足。
“定國公府要與太子聯姻嗎？”不期然的，蕭夜離便將今夜來此的真正目的問出了口。
他問的是定國公府，而不是杜家，定國公膝下，也只有杜子衿一個嫡女。
“嗯？”杜子衿的意識還停留在案情之中，似是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蕭夜離說的什麼。
等到回味過來，杜子衿便沉默了，空氣彷彿也一下子凝固住了。
“嗯。”許久，杜子衿輕輕淺淺，幾不可聞的應了肯定一聲。
聯姻就聯姻吧，杜子衿沒有多做解釋。沒有像面對期盼她幸福的父母之時那樣露出羞澀喜悅說是滿心期盼來的得償所願，也不敢說出真相這一切只是爲了報仇，這一生只是不想太子和顧傾城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
因爲眼前的這個人，是蕭夜離。
因着適應了黯淡的光線，杜子衿已經能夠看清坐在自己對面的蕭夜離。
面容清雋秀美，氣度清華矜貴，眼角眉梢皆是冷清……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蕭夜離，再也沒人比他更好的蕭夜離。
她不想欺騙他，也不想瞞着他，更不想耽誤他……
所以，她只能淡淡的點頭說是，不管他心中是怎麼想的，就保持那樣的想法即可，她不想改變什麼。
因爲，沒有意義。
他們之間，晚了一生，隔着滄海桑田，是無論怎麼努力也消弭不掉的阻隔。
她有的，只是一顆千瘡百痍，充滿仇恨怨怒的心。
這顆心是冷的、硬的，再也裝不了溫暖和愛。
她……
不配了……
蕭夜離端坐着，一動也不動，一雙點漆深眸深深的看着杜子衿平靜美麗的眸子，平靜的問。“你……可是自願？”
杜子衿想了許久，才簡單的以一字回之。“是。”
蕭夜離驀地深吸一口氣，胸腔之中翻騰着一種難以抑制的陌生情緒。他想要大聲的質問，想要咆哮，他難過、生氣、心痛、憤怒……可是因爲面前的是他深深喜歡着的，心臟爲之跳動着的姑娘，他捨不得。
緩緩的，收攏微微顫抖的指尖，攥緊成拳，蕭夜離面色依舊平靜，可是臉色卻煞白如雪。
他站起身，淡淡的道，“好，我知道了。”隨即轉身，縱身一躍，突然就消失在夜色中。
臨了，卻是始終說不出一句恭喜。
即便親口聽她說是自願的，他還未能來得及釋然。
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放得下。
杜子衿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坐着，直到東方漸白，身體被寒意包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她還會心痛，還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