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緊隨其後的,是玉龍幫蟄伏在不遠處的船隻。
他們的人手雖不比三合幫衆多,但勝在前後夾擊,勉強算是將三合幫的人包圍了。
阿珏孤注一擲,再次高舉戰斧,大聲下令:“先殺掉沈玉,後面的便不攻自破。”
黑壓壓的人羣如兇猛的獸潮一般,狠狠的朝着沈玉襲來。
謝雲燼撕下裙襬一角,緊緊的纏繞在握着刀劍的雙手上,目光一凜,“沈幫主,準備好了嗎?”
沈玉退掉肩上披風,一襲白色騎服更顯身姿健碩。
他儒雅一笑,“此事是我對不住謝大人了,沒想到三合幫能發展到今日竟全然因爲在下,事成之後,定當好生謝過大人。”
“好,我等着你的大禮!”
謝雲燼輕哼了聲,不再多話,衝進了人羣。
沈玉凝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的斂起心中鬱氣,換上一副淡漠無情的表情,緊隨其後衝了出去。
戰況如火如荼。
寧姝躲在巷子轉角處的陰影裡,靜默的看着碼頭處的戰局。
謝雲燼好似已經殺紅了眼,他手起刀落,每一招都不會撲空,前仆後繼而來的三合幫的水匪,一個個皆淪爲了他的刀下亡魂。
玄色的衣衫上沾染着殷紅的鮮血,斑斑駁駁。
就連手中長刀,刀尖上也不斷的滴落着大滴血珠。
被黑暗所吞噬,只有血腥氣蔓延——
再看沈玉一方,他一塵不染的純白裙襬上,亦是被鮮血所濺滿,讓人看不清衣衫原本應是什麼樣的顏色——
三合幫的主船終於靠岸,阿珏孤身站在甲板上望着衝下去的人羣,面露陰鷙的笑容,重新系緊眼罩後,隨手拿起一杆長槍,順勢飛躍而下。
“沈玉,拿命來!”
“想要我的命?從前你不是我的對手,如今你更不是!”
沈玉百忙之中,也不忘緊緊盯着阿珏的動向。
在大船靠岸的那一刻,他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阿珏的身影。
心中縱使有萬般無奈,可大局當下,他是由不得沈珏胡作非爲的。
“叮~”
沈玉手中的長槍忽然高高揚起,與踏空而來的阿珏相互碰撞,在冷風凜冽的夜裡,碰撞出了刺眼的火光。
“鏘鏘!”
緊接着,二人互相都沒有給對方留下喘氣的時間,招數層出不窮。
沈玉這些年來看似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了玉龍幫上,自身的武功底子也從沒有落下。
要不是身中過情蠱,以他近日的成就不出十招便能將阿珏擊殺。
反倒是阿珏,幾年來,渾身武藝毫無用武之地。
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武功造詣還是當年的水平。
沈玉冷哼一聲,“就憑你這點三腳貓的本事,還想殺我?父親真是白教導你了!”
“殺你用得着真功夫?”
沈珏一個迴旋踢,左腳恰巧抵禦住了沈玉的攻擊。
“你的招數也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單憑我對你的瞭解,就足夠取下你的人頭!”
“砰!”
他的話音剛落,沈玉竟然瞬間出手,速度快到以沈珏一隻眼睛根本看不清的地步。
沈玉一腳狠狠的踢中了沈珏的腹部,他面無表情的道:“你以爲我只會耍槍?”
“噗!”
又是一陣悶響。
沈珏忽熱猛地退後,震驚的看着沈玉。
沈玉手中的長槍直直的插進了他的肩頭。
只聽沈玉淡然道:“你又以爲我只會踢腿?”
手中長槍猛然用力,插進去的槍頭又加深了幾分。
沈珏的身形連連退後,他木訥的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你明明中蠱了,爲何還能動用內力?”
沈玉冰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他沒想到自己尋找了多年的弟弟對他的恨意竟然如此之深。
深到不惜對他下蠱的地步。
“阿珏,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永遠不要高估你的對手,更不能低估你的敵人!”
見沈珏受傷,三合幫的幫衆忽然大亂。
他們怒目衝向沈玉,準備以人數取勝。
謝雲燼分身乏術,大喝一聲:“沈幫主小心!”
沈玉忽地鬆開握緊長槍的手,霎時間繞過長槍,來到了沈珏的身後。
他一手緊緊捏着沈珏受傷的肩頭,一手從後伸出,鎖住了他的喉嚨。
“再上前一步,他就死!”
沈珏呼吸困難,面色慘白。
他呲牙一笑,滿口的鮮血摻雜着他的口水從他的牙縫間涌出。
“呵呵,今生算我輸了。”
他的眼底開始充上了道道血絲,視線裡的戰火漸漸消散,變得明亮起來。
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他正苦練着武功,中途口渴想去井邊喝口水。
誰知,竟被他聽到了父親與大哥的談話。
父親負手而立站在亭子裡,仰望着夜空裡的明月,嘆息一聲:“阿玉,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武館是父親畢生的心血,除了你,父親想不到還有誰能來傳承衣鉢。”
沈玉恭敬的站在父親的身後,那時的他,還是稚嫩的少年,滿臉對未來的嚮往,根本不似現在這般老謀深算。
“父親,我志不在此,我定要去京都闖出一番天下來。至於武館,我覺得阿珏就很合適。”
“阿珏啊——”父親緩緩轉身,滿眼捨不得的看着沈玉道:“在我心中,他與你還有一段距離——”
“阿珏年紀尚淺,到弱冠之時,想必必有一番造詣!”
後面的話沈珏就沒再聽了。
他雙拳緊握,發瘋了似的衝進了後山。
見樹就砍,見草就踢!
“爲什麼?爲什麼他不要的東西總是給我?爲什麼我要的東西都是他不要的?”
從小到大,沈家的家境並不富裕,卻也算不上貧窮。
可就因爲他是他的弟弟,他撿着他穿過的衣服穿,吃着他挑過的食物,就連手中的長槍,也是昔日沈玉用剩下的。
“啊!”
沈珏仰天怒吼一聲,猛地將手中長槍折斷。
七歲那年,父親進山獵獸,帶回一張上等的狐皮。
他很喜歡,想要那張狐皮做一個獸襖。
磨了父親好久,父親卻說大哥讀書辛苦,先問問大哥要不要再說——
大哥讀書辛苦?他才七歲,無論病痛與否,每日都會在天還未亮時就起身練武。
小小的孩童,風雨無阻。
父親卻看不到他的努力,眼中只有大哥?
他到底哪一點比不過沈玉?
既生瑜何生亮?
常年被外人拿來做比較也就罷了,沒想到就連他的親生父親也覺得他不如沈玉。
沈珏感到喉嚨一緊,倏地嗯,噴吐出一口鮮血。
視線被拉回到了碼頭,他眼前站滿了三合幫的人。
他們一個個面目猙獰,手中刀劍無情的指向他的眉心。
“殺,幫主已經死了,這個阿珏是沈玉的弟弟,難保他不會吃裡扒外,與沈玉暗箱操作了這場戲!”
“對,殺了他!爲幫主報仇!”
阿珏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原來他全身心投入的三合幫,竟然如此滅絕人性!
“這就是你拋棄親人所投奔的水匪?”沈玉指間微微用力,強行拉回了沈珏的神智,逼迫他看清眼前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