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藥香蓋住了原有的薰香。
寧姝安靜的坐在牀榻邊緣,將何夫人的雙手緊緊捧在手心,溫熱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何夫人虛弱的輕咳了幾聲,“姝兒不必難過,老身能夠活這麼久,就已經是賺到了。”
“不會的,外祖母吉人天相,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寧姝已經極力的壓制住聲線裡的哭聲,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着一絲嗚咽。
何夫人倒是很看淡的笑了笑,她強撐着身子坐起,寧姝連忙在她的背後塞上靠枕,“外祖母不方便的話就躺着吧?”
“不用,有些話我現在必須要和你說。”何夫人又是掩嘴猛咳。
她還以爲再也見不到寧姝了,還以爲會帶着那些塵封的秘密一同進入棺材呢。
蒼天有眼,在她垂危之際,還是把寧姝送到她的面前了。
寧姝疑惑的看着何夫人,“外祖母有話要對我說?”
“是!”何夫人命所有侍候在房間裡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在寧姝迷茫的目光下,幽幽開口道:
“從小身子就不好,後來在我身邊將養了一段時日纔算撿回一條命,如今覺得如何?”
寧姝搖頭,“姝兒的身子現在已無大礙。”
“你成婚也有一段時日了,可有子嗣?”
寧姝俏臉倏地變成羞紅,垂下目光搖頭。
“事情繁多,還沒來得及——”
“並非你來不及!”何夫人斬釘截鐵的道:“都怪老身當年自作主張,哎——”
寧姝眸光閃了閃,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外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夫人扭了扭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靠在牀榻上,開始爲寧姝解釋。
“老身身上的病症還算有個名字,也有個治療的方法。可當時的你,你外祖父可是完全的束手無策,毫無頭緒。”
當年的寧姝不過五歲的孩童。
整日渾渾噩噩,時不時還伴隨着暈厥。
寧夫人以淚洗面了數月,最終決定將寧姝送到何院首的身邊將養。
起初何院首的施針對於寧姝來說還算小有成效,但過了一段時日,寧姝的身體好像適應了那些針法和藥效,又開始不斷的暈厥。
一暈就是三五日,愁的何夫人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這樣的日子反覆過了大半年,那年寧姝生辰前夕,許久不曾降雪的安華小鎮忽然迎來了一場漫天的大雪。
何夫人還像往常一樣照顧昏迷不醒的寧姝,誰知小糰子忽然從昏迷中驚醒,目光呆滯的看向窗外。
何夫人還以爲孩子發燒燒壞了腦子,急得直哭。
寧姝卻柔聲安慰何夫人不要哭,她想出門轉轉。
想着長久被關在煩悶的屋子裡對孩子病情也沒有任何好轉,何夫人便答應了寧姝的要求。
可當一跨出府門,她們所乘坐的馬車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那是一名長相奇特的女子,她頭帶冪籬,讓何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還不待何夫人開口質問,女子卻緩緩開口,將寧姝所有的症狀都說了出來。
何夫人大驚,迅速將人請進了馬車。
馬車裡,寧姝遇見那名女子的時候亦是目光炯炯的盯了良久。
她率先開口道:“外祖母,我覺得我好想認識她。”
何夫人認定寧姝是看錯人了,笑對女子說:“童言無忌,姑娘切莫在意。”
豈料那名女子居然搖頭,說:“我與這位小姐確實有緣,若夫人相信的話,能否讓我醫治這位小姐的病情?”
何夫人整個人愣在當場。
她結結巴巴的問道:“你是說,你能醫治好我孫女的怪病?”
女子點頭,“能,不過有一點想與夫人先說清楚,我的手法與大多大夫的醫治方法不同,用過之後小姐能馬上恢復健全的身子,只是將來子嗣方面,應有欠缺——”
“什麼?”何夫人又如同遭受了一場晴天霹靂。
尚未在驚喜中高興多久,女子的話就像是當頭一棒似的打在了她的心上。
一個才五歲不到的姑娘,就要被告知永久不能生育,那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熬啊?
祁國哪戶人家娶妻不是爲了傳宗接代?
哪怕生了個女兒也是好的。
女子卻說寧姝永久不能生育了——
見何夫人久久不答,女子也不急,淡淡的說道:“我就在鎮上的越來客棧停留三日,夫人不必着急給我答案,想通了在三日內去客棧找我便是。”
何夫人震驚到不知該如何開口,眼睜睜的看着女子掀開車簾,下了馬車,消失在了風雪中。
出府閒逛的心情瞬間消散,何夫人連忙帶着寧姝重回何府,將剛剛發生的一切轉述給了何院首聽。
何院首當即怒拍大腿,“姝兒的身子我已經看過了,要說有病,我是第一個不認同的。那人顯然是江湖騙子,也就騙騙你們這些後宅婦人的手段而已。”
小寧姝的眸光也在那名女子消失後,變成了以往的空洞。
不知是風雪太大過了涼氣,還是被暴怒的何院首給驚嚇到了。
小寧姝的身子當即顫顫巍巍的倒了下去,又是陷入了一場昏迷。
何院首和何夫人心頭一緊,抱着寧姝就回到房中爲其施針。
這一昏迷又是三日,何夫人的淚水已經哭到乾涸,眼看日頭將落西山,她一咬牙,在何院首震驚的目光下,抱起昏迷的小寧姝就跑出了何府,衝向那間越來客棧。
後來那名女子是如何醫治寧姝的,何夫人就不知曉了。
她被攔在了廂房門外,揣揣不安的等待了一個時辰,就在她急到要破門而入的時候,寧姝忽然打開了房門,精神煥發的衝何夫人一呲牙。
“外祖母!”
“姝兒!”何夫人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小寧姝,左看右看的詢問着:“有沒有哪裡感到不適?”
寧姝搖頭,粉嫩的指尖指了指房間裡的灰衣女子笑道:“我感覺很好,是那名姐姐救了我。”
寧姝聽到這裡,眉心皺緊,“爲何我對當初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
她一邊聽着何夫人的回憶,一邊翻找着內心裡的記憶。
對於生病她是有印象的,在安華何府她也有些淺薄的記憶。
唯獨沒有那名灰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