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二十九年,新皇登基,提拔衆多能力卓越的年輕人入仕。
謝雲燼雖是皇后親外甥,但年僅雙十便連中六元,乃人中翹楚。皇帝將其召入內閣,朝臣雖有怨言卻也無力反駁。連中六元不說,此人素來溫文有禮,對誰都是一副謙和的笑意。
爲官兩年如一日,實難抓住他的話柄。
而眼下,這位人人誇讚的內閣小閣老謝雲燼,和煦的笑容不在,反而帶着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寧姝努力放柔語氣,“若公子覺得十兩不夠……可我只有這麼多了,實在不行,公子開個價,我打下欠條可好?”
謝雲燼:……
臺詞莫名其妙被對方說出,他竟無言以對!
“寧姑娘心胸讓我歎爲觀止。不過我找姑娘前來,並非是因爲……咳,姑娘是如何發現燭火有問題的?”
依照柳娘和於通判的說法,藥顯然是下在茶水裡的。
當時,寧姝在意識迷濛的狀態下竟還能察覺燭火有問題?
謝雲燼不免生出些許疑慮。
寧姝悄悄鬆了口氣,只要不是逼她負責,其餘都好說。
“不瞞公……大人,小女對氣味有些敏感,那紅燭燃起時帶着一股曼陀羅花的異香。”
謝雲燼盯着寧姝看了一瞬,淡淡道:“那姑娘既然沒喝柳孃的茶水,又是如何進入這房間的?”
“我喝了的。”寧姝平和的承認自己的謊言,“在那種時候,若不想被人發現大人失身,只能如此。”
謝雲燼:……
寧姝目光惆悵,“怪只怪我沒能及時看穿柳孃的陰謀。”
哪怕早上一個時辰舉行祭祀,那她就會早一個時辰醒在這副身子裡。
柳孃的計謀也不會得逞,謝大人的清白亦不會白白丟失……
“大人懷疑是我自薦枕蓆?”
寧姝忽然後知後覺,神色複雜的打量謝雲燼。
謝雲燼低低地笑道:“爲何不可?”
在京都時,謝雲燼所乘馬車只途徑鬧市,砸在車上的荷包配飾便如洹河沙數。
眼前的少女多少也是吃過京都權謀風氣長大的嬌嬌兒,“捨身取義”這種事情總是無師自通的。
寧家傾囊收買於通判,最後一搏,也不是無跡可尋。
“呵。”
寧姝冷笑出聲,極爲優雅的偏過頭,翻了個明目張膽的白眼後,轉身離去。
“站住!”
謝雲燼不得不承認,底線確實有被寧姝冒犯到。
“就這麼走了?”
門外元武如臨大敵,橫擋在門前,就算寧姝出來也無從邁步。
寧姝不屑與他爭辯,“難不成謝大人還要我負責不成?”
此女行事乖張,張口閉口都是風流男子的套路。
襯得他反倒是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女子了!
不過話趕話,謝雲燼只能咬着牙道:“若我說是呢?”
“你妄想!”那股被臭漿糊粘上身的憤怒感涌上心頭,寧姝清凌凌的瞥了謝雲燼一眼,道:“你要多少銀子我可以打下欠條,若敢肖想其他……我是不會負責的!言盡於此,你想好了再來找我吧。”
這種想靠“美色”來攀附她的人,她在苗疆見多了!
沒想到在大祁居然也能見到,極其厭煩!
也不待謝雲燼作何反應,寧姝猛地拉開房門,冰冷的目光如利刃似的扎向元武,元武一個激靈,當真被嚇得怔住,眼睜睜放任寧姝離開。
……
亥時剛過,守候在院中的寧家人,見寧姝平安歸來才暗暗鬆了口氣。
“姝兒,那位大人可有爲難你?”
寧夫人擔憂的上下打量着寧姝,關切的語氣讓寧姝有些不自在。
“沒有,大人只是體恤大哥要照顧嫂嫂,找我也只是簡單問過幾句而已。”
今夜寧姝着實累得緊,好在寧家相安無事。
胡編個藉口勸慰幾人早些休息,寧姝也吩咐茯苓備水,想盡快洗掉身上的粘稠。
環視簡陋的浴房,寧姝未讓茯苓進來侍候,皺了皺眉頭,才緩緩解開衣衫。
破舊的布料被洗得微微泛白,她聖女閣裡最低等的丫鬟都要比這穿得好。
剛解開腰封,纖纖玉手忽然頓住。低頭看到白色蠶絲緞子製成的寬大褻褲,紅脣緊抿。
這怎麼看都是一條男子的褻褲!!!
昏暗的房間裡她因時間侷促,跟本無暇細看。
合着她把謝大人的褻褲穿走了?
心裡的羞臊一言難盡。
良久,心情才平復下來。
將褻褲丟到一旁,蹩手蹩腳的跨入看似要散架了的木桶之中。
溫暖且柔和的水汽襲來,舒適至極,讓人昏昏欲睡。
闔上雙目,寧姝靜下心梳理着今夜所發生的一切。
祭祀大禮由族中幾位長老親自監管,怎麼會出現突然着火的紕漏?
再者,火把也不過拳頭大小,燃燒起來雖火星四濺,可微弱的火光爲何能將她的身子瞬間點燃?
熱浪纏繞着她的全身,灼痛無情的侵蝕着她每一寸肌膚,她悽聲呼救,祭祀臺下的人卻……
無人上前?
美目倏地睜開,深邃的眸光緊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氤氳繚繞,祭祀大禮的一幕幕重現在眼前……
這一夜,寧姝都在思憶祭祀大禮,似睡非睡,頭疼欲裂。
天剛拂曉,她索性起身推開窗子,清涼的惠風撲面而來,渾渾噩噩的思緒適才逐漸清醒。
“姝兒?怎麼這麼早就起身了?”
寧姝朝院中望去,見寧昭正忙着晾曬草藥。
寧家被髮配到麗水城後,是身爲長子的寧昭擔起了養家大任,以幼年在外祖家學來的醫藥學識,典賣了寧夫人和寧姝的首飾,開了間小藥鋪。
在京城過活了二十載錦衣玉食的日子,忽然跌到谷底卻也沒自暴自棄,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整理着藥草。
寧姝暗暗佩服寧昭心氣的同時,也爲未來的日子捏了把汗。
斂起思緒,寧姝來到院中,衝寧昭甜甜笑道:“大哥,我來幫你吧。”
殊不知,這笑容看在門口處那人的眼中,尤爲刺眼!
“咳咳,我家主子求見寧大人。”
謝雲燼整夜無眠。
對臨滿朝文武都能笑得風輕雲淡,在邊境小城卻被一位落魄小姐給噎到啞口無言。
遙想當年十歲參加春闈落榜時,發揮的都要比這優秀!
他煎熬了一夜,她卻笑得雲淡風輕?
那把他的清白當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