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書生皆豪氣的一飲而盡,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明明都是書生,可是,卻有一股說不出的豪氣,人與人真的是會互相影響的吧。
齊王想,上自李君玉,皆以大義約束自身,當人主都有大義,底下臣子,自然也不會再換泥於所謂小義小善。這便是真正的王道。
王道在於,宣揚入人心的真正仁義,纔是大善。
李君玉,哪怕是自己一萬個加起來也不及,罷了。齊王一嘆,與衆人用過午飯後道別,書生們十分不好意思,覺得吃了他的請,還想着以後要回請他。
衆人都一一與他道別了,齊王對黃綱道:“黃兄,咱們以後定還會再見!”
“哈哈,一定一定,我住在永寧巷,若是兄臺不棄,可來尋我,雖是市井,但是萬望勿嫌。”黃綱道。
“定然來尋,黃兄告辭!”齊王笑着便先行離去了。
黃綱雖一身舊衣,卻是長袍,帶着一把舊摺扇,自有一股屬於文人的風骨,他走進永寧巷,便已有百姓與他招呼了,他一一笑着走過,進了自己的家,很簡陋的巷子,住的也都是尋常百姓。
可是這樣顯得有些破敗,髒亂的地方,恰恰纔是生活的常態。
一切光鮮的背後又有着什麼呢,恰恰這般的不掩飾的有點醜陋,纔是最真實的。
這一切,無不與那李君玉一樣。但暇不掩瑜。
她真的有太多的缺點,可是她卻能抓住最最緊要的東西,不拘泥於表面,這樣的人,這麼重要的一個優點,便足夠了……
足夠人以死相報了。黃綱想,此生之志,便是入朝爲官,爲這天下貢獻一份微薄之力,而要實現這一切,光靠志向是不夠的,還要有實力,科考也不亞於過五關斬六將,才能爲選用,這一科的士人太多了,若不再努力點,怕是考不上啊……
黃綱拿起了書卷,坐於窗前讀了起來。
窗子開着,過往的百姓見他在讀書,不禁連腳步聲,說話都放低了。
這一幕,本不會如此和諧,卻又理所當然的和諧。
而黃綱也沒想過幸運之神會眷顧到他身上。
齊王回王府換了一身衣服,對齊王妃道:“我去沈相府了……”
齊王妃怔了一會,看着他,道:“王爺決定了嗎?!”
“決定了……”齊王道:“躲避也是無用的,在家中都有刺客來,哪怕不出現在京城,也有人要將事事扯上我,用我來貶低公主,這般躲着,又豈能避禍?!福王說的不錯啊,至少要站到一定的位置,不求高位,至少在朝綱上有一個立足之處,以後有人想用我生事,至少我能有口來辯一辯,證一證清白。這般的躲於府中,太憋屈,也太無用了,縱然無心,只怕那些人想用我生事,我避世不出,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被人所害,這世上,不會因爲你避世,而饒過你的,之前的事,不是我們想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的……”
“王爺?!”齊王妃眼眸溼了,道:“可是入了朝爲官,若是有人依舊不肯放過你怎麼辦?!”
“那就自證清白啊,哪怕屈死,也絕不能這般窩囊的死……”齊王道:“我想出使外族,屆時,你在京城要小心,不過沈相一定會派人護着你的,這一點我不擔心……”
“不必在意我,他們想對付的是王爺,我一個女人家,他們也不會大動干戈,只是怕王爺捲入是非窩,”齊王妃道:“一個女人,果真能有那般的容人器量嗎?!”
“以後立於朝上,看一看她就知道了……”齊王笑着道:“多思是無益的,我已經決定走出去了。”
齊王妃抹了一下眼淚,道:“好,我聽王爺的,我在京城,王爺不必擔心,倒是王爺出京在外,一定要更加小心,寧求無功,但求無過。”
“好!”齊王嘆了一聲握住她的手道:“你也不要哀嘆什麼,在京城時間久了,你自然也知道李君玉是比我更適合爲君的。你不想承認也得承認,不要自尋煩惱……”
齊王妃的心病,齊王自然是知道的,她心中有多可惜,他也知道,她也更知道他心中的大志向。所以才無比的可惜。
齊王妃道:“王爺是看開了嗎?!看開也好,命中沒有莫強求……罷了,只是偶爾想一想王爺禮賢下士,熟讀詩書,文功武略,哪裡就不及她呢……”她的聲音很小。
齊王道:“禮賢下士?這一點我就不及她了,我是爲用人,爲私心才如此,可是她卻是實意真心,這一點就輸於她了……詩書再懂也沒有她心胸寬廣,我不如她多矣。”
“所以夫人,不要拘泥於我的失意了,我們能平安到老就已經很好,上天仁慈,公主仁慈了……”齊王道。
齊王妃道:“好,以後我再不提,王爺是王,我便是王妃,王爺是官,我便是官太太,王爺是庶民,我便是庶民婦,王爺縱是死,我也追隨於你,永不相棄。”
齊王道:“好!”他的鼻子有點酸,他也是心懷仁慈之人,如今心病已去,自然也不會再拘泥於此,拿得起,放得下。
“有王妃在就夠了,能保一生平安富貴,足矣,以後做個富家翁可好?!”齊王笑着道:“陶朱公功成身退,尚有美人相伴,我這一生有王妃,也算是有福了……”
齊王妃一聽就笑了,道:“都老夫老妻了,還不正經!”
“知心人難求,這是我的心裡話,”齊王笑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莫多想了……”
他收拾了一下衣服,道:“我去相府了……”
齊王妃送他出二門。齊王上了馬車,便去了沈相府上。
沈君瑜一聽是齊王拜訪,忙道:“快,快請進來……”他自己則腳步加快出來迎接。
“王爺?!”沈君瑜迎出來,齊王一見他立即行禮道:“參見相爺!”
“萬萬不可,王爺尊貴之身,豈能對我行此大禮?!”沈君瑜忙回禮,扶他起來。
“相爺是國之重器,這是應當的……”齊王道:“冒昧打擾了相爺。”
“不打擾,王爺快快有請!”沈君瑜忙請他入內室,待他坐下,才道:“原本打算明日便去拜訪王爺的,沒想到王爺親來了,真是意外之喜!”
齊王一怔。
“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託於王爺,又怕冒昧,所以一直在猶豫何時說,怎麼說,該不該說,會不會爲難了王爺,然而我深覺王爺定是豁達之人,不拘泥於過往恩仇,一定可以說……”沈相道。
齊王道:“可是出使之事?此事福王略與我提過。不瞞相爺,我也是爲此事而來,相爺不說,我也願自請出使戎族。”
沈相大喜,道:“果真?如此,便太好了!這朝中上下,有些官員是太年輕,有些是眼界不夠高遠,看的不細緻,楊大人等又有重任在身,脫不開身,竟無一人可有王爺的才能,所以纔想冒昧向王爺提出來,再沒有比王爺更適合的人選了……”
“相爺謬讚了!”齊王道:“爲朝廷做些事也是我畢生所願,我願爲使,只是,還想要舉薦一個人一起跟着。”
“王爺請說,”沈相忙道。
“黃綱,不瞞相爺,今日我去了弘文館,恰遇上的那個人……”齊王道:“此人談吐不凡,又不拘一格,心胸開闊,豁達機變,又巧言大義,心有丘壑,又能看到許多人看不到的格局,有他助我,一定能完成任務,我去那邊,怕是瞞不過異族之耳目的,有些我不便出面的時候,黃舉人去是最好不過的,如此才相得益彰,加上一些民生民心,細緻之處,我注意不到的地方,只怕他會比我更細緻。”
“好,墨硯,去速速有請!不知他人住於何處?!”沈相道。
“在永寧巷!”齊王忙道。
墨硯便速速的去了。
黃綱見身邊之人的時候,還有點發怔,道:“你們是相府的人?你們說相爺請我?!”
“正是!”墨硯笑道:“黃公子請吧,是好事,公子莫擔心。”
黃綱看了一眼家人,家人忙道:“去吧。”似對來人十分信任。
黃綱便跟隨他們一路來了相府,他低着頭,心中帶着敬仰與慎重,一進來頭也不敢擡,忙跪道:“拜見相爺!”
“快起來,黃舉人莫如此多禮!”沈相的聲音清潤入耳,像一汪清冽的山泉一般潤喉,清涼。
黃綱不自覺的擡起頭便怔了怔。聽到另一個聲音有點熟悉的笑着道:“兄臺怕是被相爺的風骨所折服了吧?!哈哈,我也是如此,沈相之才之貌,叫人心悅誠服啊……”
“齊兄?!”黃綱怔住了,看着他身上的親王服,一時臉色一變,忙要跪,卻被齊王扶住,道:“黃兄見諒,剛剛不便直言身份,我是齊王,實在並非有意隱瞞,最怕的便是兄臺與我生疏,有些話也不敢直言了,見諒見諒!”
“齊王?!”黃綱訥訥道:“難怪如此眼生……原來竟是齊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