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敏一聽也有些道理,尤其聽到甄鈺被人不屑輕視,她的心情便好了許多,神色也緩了緩,偏着頭向計子茜道:“真的?你不是又在騙我?”
“我哪兒能呢!”計子茜親親熱熱攜着她的手,忙正色道:“敏兒,我可從來沒騙過你啊!”
甄敏目光一閃,笑道:“要我原諒你也容易,今兒你若是能夠讓甄鈺吃點苦頭、出個醜,我便原諒你了。”
計子茜笑道:“這有何難!你等着瞧便是。這宮裡頭不喜歡她的多着呢!用不着咱們出手,有的是人教訓她!”
甄敏頓時來了興致,忙問都是誰?計子茜自悔失言,支支吾吾拿話糊弄了過去,恰好有執事太監和總管姑姑們過來招呼姑娘們準備迎接,說是榮昌公主、福清公主就要來了,計子茜便忙收了話,笑着拉甄敏道了聲“咱們也快些過去!”匆匆走開。
這邊在湖畔開闊之處剛剛準備好,榮昌公主已經牽着妹妹福清公主的手在一大隊宮女太監們簇擁下款款而來。榮昌公主身穿一襲藕荷色銀雀花金線滾邊紗衣,淺鵝黃迷離繁花疊雲紗長裙,挽着雲彩似的鵝黃披帛,腰間繫着粉色宮絛、翡翠金玉佩,身形款款,婷婷嫋嫋,纖巧的飛雲斜鬢上簪着玉纏絲雕花嵌寶水晶釵,綴着細碎的米珠步搖,隨着她輕盈而來,流蘇輕晃,在陽光下光燦奪目。
相比之下,福清公主的打扮則簡單了許多,一襲蔥黃輕紗宮裙,挽着雙掛鬢,走近方可見宮裙上有銀色暗紋的影印花紋,遠看不顯,近處看去,在陽光不同角度的照射下,變幻出不同的紋路花樣。既清新淡雅又高貴出奇,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能夠穿得起的。
衆姑娘們在管事姑姑的暗示下整整齊齊跪在草地上向兩位公主請安行禮,榮昌公主擡了擡手,微笑道:“快都起來吧。不必多禮!今兒邀請大家前來遊玩取樂,可不是來立規矩的!大家隨意纔有趣兒!”
榮昌公主的聲音清亮中帶着豆蔻少女特有的婉轉輕柔,聽在耳中令人十分舒暢。
“皇姐說的是,都免禮吧!”福清公主也嬌聲笑道。
衆人笑着謝過兩位公主,提着裙子起身,響起一陣輕微悅耳的環佩叮咚,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榮昌公主笑了笑。牽着妹妹,領着衆人一起進了荷風軒,略坐了坐,榮昌公主便笑着請大家自便遊玩,午膳時候自有人安排回來赴宴。
衆姑娘們都知道榮昌公主是個性子最溫婉最好說話的,福清公主又是個好玩的,客氣了幾句,便成羣結伴各自找相熟的人出去玩耍。或划船盪舟,或看水禽嬉戲,或鬥草簪花。或盪鞦韆等,各有各的玩法。榮昌公主則與兩三個平日裡合得來年紀相當的姑娘們臨窗賞景,對弈閒話,福清公主早叫了聲“甄姐姐”黏在甄鈺身邊,與王紅菱、夏思思等幾位姑娘在假山迷宮那邊捉迷藏玩耍。不多會,萱娘別了皇后的孃家侄女簡家姑娘也尋了過來說話。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甄鈺掌握了她的未來,對甄鈺她自是與別個不同的。
不多會,加入捉迷藏的姑娘們越來越多,甄鈺笑着推說累了便退讓在一旁。萱娘不愛這些熱鬧本就在一旁瞧着,於是二人一起來到旁邊的紫槐樹蔭下長凳坐着說話。陽光透過濃濃的樹蔭投射下來,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小圓點影子,十分珊珊可愛。風從浩渺朗闊的湖畔吹來,暑氣頓消,清涼宜人。
甄鈺嘴裡一邊與萱娘說笑着。一邊暗暗留神計子清的行蹤。看到計子清有點兒不知所措的一個人站在柳樹下發呆,完全融不到旁人的圈子裡,甄鈺不禁暗暗冷笑。那計子茜是什麼性子的人?有她在,怎麼可能讓計子清有好日子過?
甄鈺一直留神着那邊,當計子清的目光無意間瞥向她這邊時,甄鈺的目光恰恰與她的對上,甄鈺便向她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輕快的調回目光,仍舊與萱娘說笑。
卻不料她的目光萱娘也看見了,萱娘有些奇怪瞟了計子清一眼,笑道:“鈺兒你認識那位,那位忠勇侯府的大姑娘嗎?”
忠勇侯府大姑娘指代的已經不是從前的人,稱呼起來令萱娘帶了一點兒彆扭不自在。
甄鈺搖搖頭,笑道:“我跟你們一樣,就是剛剛聽人說起才知道她是誰。”
萱娘不禁失笑,不由得在她雪白水嫩的腮上輕輕擰了一下,笑道:“你呀,不認識你亂對人家笑什麼!你別怪我多嘴,我瞧着那不是一個安分的主,離她遠一點兒纔好!倘招惹上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萱娘素來謹慎,從不在背後說人的不是,今日肯對甄鈺說這些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甄鈺自是明白她的秉性的,聽了這幾句話不覺心中一暖,由不得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點頭道:“姐姐說的極是,我有分寸的!不過,我倒是覺得這位計大姑娘蠻有趣的,結交結交也不是壞事!”
萱娘聞言不禁一怔,挑了挑眉,暗暗打量了計子清幾眼,不明白她到底哪裡有趣!
不過既然甄鈺那麼說,她自是不會掃甄鈺的興,況且,甄鈺要與什麼人結交她也管不着。斟酌再三,萱娘遂笑道:“鈺兒你說的也是不錯,只是這計大姑娘到底是纔剛剛回忠勇侯府的,也不知是個什麼脾氣秉性兒,倒是仔細些的好。不過,有計夫人那樣的嫡母,想必必能夠調教出好女兒來的。”
甄鈺瞧了瞧她,忽笑道:“計夫人的確賢惠,可辛夫人還不是一樣賢名在外?”可她對萱娘呢?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萱娘明白她言外所指,頓時有些悵然起來。甄鈺自悔失言,忙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好姐姐,我說着玩的,你可別生我的氣!”
萱娘聽她這麼說反倒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嗔道:“看你說的,我哪兒就有這麼小氣了!再說了,你說的也沒有錯!”說到後一句,又帶着點淡淡的憂傷。
甄鈺一笑。說道:“好姐姐,你這個樣子我越發過意不去了!這樣,方纔瞧見東北角那邊的玫瑰開得極好,我去給你採摘兩枝權當賠罪好不好?”
萱娘見她一臉期盼的望着自己。“嗤”的一笑,點點頭道:“那就有勞妹妹了!”
“不妨事,姐姐客氣!”甄鈺果真起身,往那邊去了。
再說計子清自打進了宮,來到玉昆湖這邊,就一直沒敢擡起頭來。
她是害怕,被皇宮裡大氣威嚴的氣勢、莊嚴肅穆的氛圍、金碧輝煌的氣派給生生的鎮住了。原本以爲。見識了忠勇侯府的富貴排場,那已經是最大的世面了,不料此刻進了宮,才知道忠勇侯府那曾經讓她震撼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她再次被震撼了,心底情不自禁又冒出那句感慨:過去十七年,真是白活了!
到了玉昆湖,見了這許多出身高貴、天生帶着優越氣質的勳貴姑娘們,計子清更加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她的身份特殊。理所當然成爲各人好奇關注的焦點,大夥兒三五成羣,無不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外加輕視嘲笑。計子茜看笑話還來不及當然不可能幫她解圍!
衆人很快便看出她和計子茜之間的不對盤,就更沒有誰會去搭理她而引起計子茜不快了!連宮女太監們,也早一眼看穿她是個異類,壓根兒當做沒她這個人。
因此,從進宮至現在,她雖然見識到了從前連夢裡也不可能出現的天家排場,卻也如坐鍼氈,渾身上下不自在。
看着大家三五成羣說笑不斷,她卻像個傻子一樣,只懂得呆呆的站在湖邊裝作看風景。實際上連手腳都有點兒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當看到甄鈺投過來那一抹帶着微笑的友善目光時,計子清精神大震,驚喜不已。看來,她也沒有那麼失敗嘛!
計子清硬着頭皮緊走兩步,來到兩位在湖畔賞荷說話的姑娘面前,陪起笑臉軟聲問道:“請問兩位姑娘。那邊樹下的兩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計子清指了指甄鈺和萱孃的方向。
那兩位姑娘被她打斷了話頭十分不快的瞪了她一眼,有些嫌惡的退後兩步,其中一位穿玫瑰色小襦、淺橘撒花百褶長裙的姑娘鄙夷的瞥了她一眼,說道:“年長些的是左宰府的三姑娘辛萱娘,她身邊的是戶部尚書府的甄鈺。你不會連甄鈺都不認識吧?她可是福清公主的救命恩人,跟福清公主最要好了!”
計子清暗暗記下,有些尷尬陪笑了笑,說道:“謝謝兩位姑娘指點!兩位姑娘這麼說我便知道了!”侯府的教養嬤嬤只管秉公的交給她各種禮儀規矩,其他的半句話也不會跟她多說,試問她能知道什麼?
那兩人見她笑得諂媚心裡很是看不上,另一位穿着粉藍衣衫的姑娘瞅了她一眼,古怪的嗤笑道:“你不會是想去巴結她們吧?也不照照鏡子!”
“別說了,別說了!人家也是忠勇侯府的大姑娘呢!”另一人拉住了這一個,笑嘻嘻的跟計子清道了別,兩人一道說笑着轉身去了。
計子清心下憋屈惱火不已,看她們去遠了,板着臉輕輕往地上啐了一口,被經過身邊的太監盯了一眼,計子清不由惱火回瞪過去,那小太監眼角微挑徑自去了,神情間滿是不屑。
計子清一擡頭,見甄鈺起身往花園中去了,她心念一動,忙遮遮掩掩的從旁跟了過去。
甄鈺眼角微轉,見她果然跟了上來,心中冷笑,手上的拳頭情不自禁握緊了緊,慢悠悠的踱步往那人跡罕稀的玫瑰園去。
甄鈺在一叢嬌豔似火的紅玫瑰前站下,蘋果綠的衣衫在這一片絢爛如霞的花海中分外嬌嫩。
計子清手攀柔枝,靜靜的望着甄鈺的背影,心裡天人交戰就這麼過去算不算唐突?她還沒來得及想清楚,突然聽到花叢中的甄鈺“啊!”的一聲驚呼起來,像是被什麼嚇住了。
計子清正中下懷心中甚喜,忙三步兩步飛奔過去,關切道:“甄姑娘,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好嚇人,好嚇人的蟲子!”甄鈺強忍心中滔天的恨意,反身緊緊拽着計子清的衣襟往她身後躲,指着玫瑰花枝上一隻尾指大小的螳螂顫聲怯怯道。
計子清定睛一看,心中暗笑,不就是一隻螳螂嗎!不過,那螳螂個頭不小,揮舞着兩把鋸齒大刀,圓圓的突眼滴溜溜直轉,看起來很有幾分兇狠的氣勢,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見了會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
“別怕別怕!”計子清心中在嘲笑,卻是一臉的關切,輕輕拍着甄鈺的背後柔聲安慰:“它不敢過來的!來,咱們到一旁去。”
甄鈺不自覺想起前世母親去世後,那時她也是這樣輕輕拍着自己的背柔聲輕語的安慰,心裡頓時極其不舒服起來。她抑制住想要將計子清推倒的衝動,不動聲色向後退了兩步脫離了計子清的身旁,仰起頭感激笑道:“謝謝你!你是,是計府的大姑娘對嗎?”
計子清沒想到她竟然知道自己是誰,心裡又是驚喜又是得意,不覺滿臉是笑,柔聲說道:“是啊是啊,我是忠勇侯的女兒。甄妹妹,你要摘玫瑰花嗎?不如我幫你!”
甄鈺笑着點點頭“恩”了一聲,瞧着計子清在花叢中左挑右撿,折了好幾枝飽滿全盛的花朵。
“甄妹妹,來,咱們一塊兒過去吧!對了,方纔跟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姐姐……”計子清十分殷勤主動的跟甄鈺同行,迫不及待的打聽起萱孃的事來。
在她的眼裡,甄鈺年紀還小,算不得什麼,萱娘纔是個可能有共同話題的豆蔻少女,只有打入萱孃的圈子,才能夠交往到同齡的朋友。
甄鈺忍着心中的厭惡,裝作一派天真的模樣同她說話,她問什麼自己便有口無心、老老實實的說什麼,只是有意無意透露給她自己與萱娘之間的關係有多麼親密。十幾句話的功夫過去,兩人看起來已經十分熟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