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看老太太頭上戴了抹額,剛剛又嗅到了涼森森的藥膏味兒,就知道她頭疼了,當即手指柔柔地按着頭上治療頭痛的穴位。
小聲地在她耳邊介紹着今兒這熱鬧的意圖,是孃親覺得多日不曾向她問安盡孝,特意請她看看,有沒有看得上眼的衣服首飾,好買了孝順她。
老太太本來看到白氏那耀眼的打扮心底不喜,聽得此言舒暢了許多,再加上尹莫幽手法巧妙,就那麼按壓了幾下穴位,她覺得亂七八糟懵懵然的頭忽然就清明起來,精神一下就好了很多。
就不再挑白氏毛病,擺手讓她一邊坐了,擡手把尹莫幽拉到身邊,側側身,寬大的椅子上多出些位置,拉尹莫幽坐了,慈愛地說:
“幽姐兒,你這手法按得巧,這麼幾下,祖母這頭竟然不痛了。”
“幽兒哪裡會什麼,想來是祖母多日不曾到這樣的場合來,人多熱鬧,心情就舒爽很多,加上孃親在家廟爲祖母祈福,今兒祖母見了娘,自然也歡喜不已,這一開心,就不悶了。”
“你這丫頭貧嘴,今兒怎麼覺得忽然變了個人兒一樣,乖巧孝順,讓祖母打心眼裡喜歡。”老太太挨着嫡親的孫女兒,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幽兒多日不見孃親,遭遇一些事情,這才明白自己最信賴的人應該是祖母,都怨幽兒脾氣暴,以前老是忤逆祖母,像個刺蝟一樣讓你親近不得,今兒你時時處處地護着幽兒,實在讓我羞愧難當。”
老太太今早上哪裡護着她了?
只不過迫於形勢,做做主持公道的模樣,大家都心知肚明。
偏偏老太太從來都不曾對尹莫幽好過,只覺得今兒不曾責罰她,就是開恩了,所以此刻再聽她如此說,就也覺得自己是護着她,才得了她今兒這般的孝順,心情更覺舒暢——她從來就覺得兒孫無緣無故的示好,都是包藏禍心。
尹莫幽朝着控場的馨菊做了個手勢,只聽得一陣環佩叮噹,清脆悅耳,瞬間場子就靜了起來,只見從更衣室內走出來兩個丫鬟,手拿着花鼓,咚咚咚地敲着節奏沿着地氈兩側走過來。
在衆人的期盼中,只見一個穿着翠綠色華服美裙的年輕女子來,只見她身上帶着一套碧璽做成的頭面,襯得髮髻黑亮,面如白玉,翠生生的讓人心神俱是一亮。
這女子長裙飄飄,腳步帶着彈性,踩着咚咚咚的鼓點,走得步態搖曳,儀態萬方。
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隨着她走近,大家都新奇又興奮地討論着她身上衣服首飾的特色。
老太太也看得起了興致:“幽兒這點子難得在一個‘巧’上,這衣服這樣瞧,憑空就多了些味道,像是會勾魂兒一般,瞧得人眼熱心饞,不想添衣服也會出手買了去。”
“祖母,還是您眼睛如明鏡一樣,一下就瞧出幽兒的意圖,待會兒多挑些,讓我們孃兒倆儘儘孝心。”
“呵呵呵——老了,再多的衣服首飾,也追不回逝去的年華,真羨慕你們這會兒,穿什麼都好看。”
“您哪裡老了,與孃親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都會誤認爲姐妹,你是怪幽兒出生擡高了你的輩分,才生出這感覺的唄!
”尹莫幽認真地說着,平心而論,老太太胡氏年齡多不過四十多歲,保養得宜,年輕時確實也是美人。
“你這丫頭,今兒小嘴兒抹了蜜,哄我老婆子開心,祖母巴不得你能多幾個弟弟妹妹,讓尹府熱鬧起來。”
尹莫幽一聽引到了敏感的子嗣問題上,就轉移了話題,把衆人的視線又引到了展示衣服的賣家身上。
之後一個又一個,各色服飾挑換搭配,給人截然不同耳目一新的欣喜。
有的人還走到衆人面前站住,誇耀一下自己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有什麼與衆不同之處,多是靠嘴皮子謀生的商家,一時間各展所長、妙語如珠,引得一衆人瞪大眼睛,方纔知道這衣服首飾在買家眼中的賣點一點出來,果然越看越好。
人過完之後,那些女子就並排站着,讓大家挑選。
老太太笑眯眯地挑了一套銀狐藍的長裙,配了銀色短襖子,一支水頭很足的翡翠飛鳳簪,尹莫幽又主動替她挑了一套湖水綠的皺紗裙,配了飛白邊的長裱子:
“這顏色看着豔麗,實則很挑人,聚會時極少見到,祖母的膚色白皙,穿了襯得更加沉靜,穿這衣裙去參加宮宴也使得。”
老太太看那款式也是喜歡的,卻有些爲難地連連拒絕道:“這樣嫩蔥兒一樣的顏色,穿了扮嫩,恐惹人嘲笑。”
尹莫幽頓時笑了:“祖母,別說你這身份出去,沒人敢嘲笑,單是這衣服上身,就能多出尊貴來,不像這個模特,顯得有些壓不住這色。”
老太太再細看,還是拒絕了。
尹莫幽也不勉強,老太太挑好之後,就說這裡太吵了,帶着丫鬟先行離開,之後是白氏挑。
白氏眼中興趣缺缺,尹莫幽主動代替她挑了四套衣服,三套首飾,還做主挑了兩套暗色的讓商家用同樣的布料顏色給尹丞相也做兩套。
兩個姨娘都眼紅起來,對視一眼,一人挑了三套衣裙三套頭面。
過去讓管家登記時,尹莫幽故作驚喜地誇獎兩位姨娘有眼光,話音一轉吩咐管家道:
“今兒這活動是給我娘散心的,順便孝順老太太,這幾套的錢從公里出;姨娘們相中的自然是她們自己出。”
兩個姨娘一聽頓時臉色難堪,她們倆對視一眼,悻悻地比較良久,挑了最喜歡的留下一套,一起走到白氏面前,請她賞賜。
往常白氏會很大方地準了,今兒她仍然準了,只是認真地說道:
“既然你們尊我爲夫人,我自然不能拒絕,只是你們倆選出一種款式,做四套出來,不在這裡的田姨娘、張姨娘也各做一套,不然擔心有人會以爲我厚此薄彼,都一樣也省了口舌。”
兩個姨娘大喜,都覺得佔了便宜,商量之後,就定下了最貴的一套裙子和頭面。
白氏的笑容裡含着深意,爽快地讓管家記了,從公里出錢。
兩個姨娘謝了後就走了。
白氏很隨意地對管家說:“爲了表示不偏不倚,以後四個姨娘的衣服首飾樣式顏色都必須一模一樣,但凡讓我看到不一樣的,直接把她們的月錢扣了捐到善堂。”
“是。”管家恭敬應
聲。
尹莫幽偷偷地對白氏豎起來大拇指,她憋笑憋得肚子都有些痛了,四個姨娘穿一模一樣的衣服,戴一模一樣的首飾,那樣子瞧着明面上很吸引人,但是對姨娘的個性卻是一種抹殺,以後,她們的存在就是孃親出現時候的背/景牆了。
三天後新做的衣服首飾都送過來了,第二天一早尹丞相穿了與白氏一樣顏色質地的絢麗紫常服,這是尹莫幽的主意,要從衣服上讓其他人與父親產生距離感,對爹和娘產生一體感。
早上三個姨娘穿了一樣的衣服首飾過來謝恩。
張姨娘一向有心眼特立獨行,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飾與其他兩個姨娘一模一樣,大吃一驚,本來她平白得了好衣服和質量花樣極好的首飾,以爲是老爺賞賜的,十分高興,此刻卻只覺得羞辱,恨不得回去脫了。
無奈這是來謝恩,不穿不合適,只好忍耐着。
偏偏那兩個還新奇得不得了,很開心三個人穿一樣,張姨娘都懶得與她們寒暄,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尤其是進去一看,尹丞相和白氏竟然穿着一樣顏色質地的衣服,一個英偉不凡,一個端莊豔麗,怎麼瞧怎麼般配,嫉恨得指甲都幾乎折斷。
尹丞相看到她們三個裝扮一模一樣,瞧着很新奇,連連讚賞,白氏也附和着讚賞她們這樣穿了漂亮,藉機建議:
“以後姨娘們晨昏定省時,都這樣穿了去向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看了必定是很開心的。”
尹丞相連連點頭:“好主意,夫人總是想在我前邊。”
尹莫幽剛好趕來,向父母問安之後,瞧着三位姨娘那統一服裝的可笑樣子,笑得內傷,接口道:“真是稀罕,姨娘們今兒怎麼捨得來這裡向娘請安?”
尹丞相一愣,臉色就沉了下來,對三個姨娘說道:
“夫人以前寬厚不捨得讓你們早晚問安,這才惹得田氏無法無天,不把夫人放在眼裡,讓尹府丟盡顏面,從今兒起,規矩要立起來,以後早上先來這裡向夫人問安,然後夫人帶着你們一起去向母親請安,免得誰過去的早了晚了的,惹得母親休息不好。”
“爹說的極好,姨娘們是幫着主母伺候父親與祖母的,本應該同進同退,那種爭着早去向祖母獻殷勤,看似孝順,其實只會打擾到祖母休息,一起去,也省得浪費祖母的精力。”
張姨娘一看這衣服竟然引出這般讓人瞠目結舌的結果,忽然生出一種掉落陷阱的感覺,她尚未來得起反應,其他兩個姨娘已經開口應了,氣得她也只好不情不願地低頭應下。
白氏笑道:
“我已經吩咐了管家,以後四個姨娘的衣服首飾都歸公里出錢,都照這樣來,老爺意下如何?”
張姨娘聽得幾乎暈過去,這白氏好心計,步步緊逼,母女倆一唱一和,徹底讓她們這些姨娘成了尹府的笑話。
偏偏尹丞相今兒連看她一眼都不曾,只說出讓她徹底心涼的話來:
“好,就這樣定了,你們記着今兒的吩咐,不得違背,以後按時來主母這裡立規矩,時辰不早了,你們去向母親請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