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朱雀坊,入得外城,只見車馬擁簇,排列井然,赴宴的人紛紛從馬車裡下來,見到熟識的人寒暄招呼,一面等着黃門給安排內務府備好的迎接客人的座駕,才能進入裡邊的宮城赴宴。
田氏母女就留在這裡等着請柬,老太太帶着白氏尹莫幽坐入接待的馬車裡入了宮城。
經過重重宮門,纔到達宴會地點——舉行宮宴的昌慶宮緊挨着御花園,此時正是花開淺夏,宮牆內外一片繁花似繡。
赴宴的男子都從另一條路直接進入昌慶宮。
尹莫幽與白氏一左一右地攙扶着老太太,在宮女的帶領下,步入御花園。
御花園裡到處都是盛裝麗服的夫人小姐,她們三五成羣地圍着寒暄,看到老太太都親熱地打招呼,然後好奇地瞅着她們母女,口裡卻問着田氏母女的情況。
老太太也不多解釋,只說田氏隨後就到,也不介紹白氏與人認識。
尹莫幽擔心白氏不高興,哪裡知道白氏臉上笑容更加和煦,一些看到白氏的貴婦人,都紛紛喜出望外地過來與白氏打招呼,白氏落落大方地與她們聊天。
白氏兩位在京的哥哥嫂嫂也都前來赴宴,因爲思念父親,自然到得早了,眼巴巴地望着入口。
老太太的身影一出現,再看她身邊陪着的當真是白氏,兩位嫂嫂就笑着迎了過去,問候過老太太,誇了尹莫幽兩句,就抓了白氏的手親熱地說話。
尹莫幽看孃親與舅母們親熱的模樣,心裡很開心,看着隱隱不悅之色地老太太,忙攙扶着她,笑道:
“祖母,她們說她們的閒話,我陪你到處走走。”
過來與老太太打招呼的大多都是與田氏相熟的人,寒暄之後,自然視線就移到尹莫幽身上,當確定她真的那個蠻橫跋扈的尹府嫡長女,都變得一臉敬而遠之的模樣。
一些小姐指着尹莫幽竊竊私語,不外乎說她的壞名聲,或者她與寧王退婚之事。
尹莫幽也不在意,處之泰然,陪着老太太見客。
老太太看她第一次參加這樣高規格的宴會,絲毫沒有緊張,被人指點議論,臉上也毫無生氣的意思,反倒一副落落大方,心想這個孫女果然不同了,擱往常,有人這樣讓她不舒服,那鞭子只怕早抽到人臉上了。
她哪裡知道尹莫幽的樂趣。
“老太太,您的精神頭真好,活着活着好像倒回去了,越發年輕。”
“你這老婆子也不賴,身上這衣服瞧着好看。”
“我這衣服是在你們家名下的奇衣閣定製的,你身上這件想必也是,這衣服一看做工就是其他作坊比不了了。”
“哦?”老太太上下打量對方,確實做工極好,“不敢當,也就是比別家的衣服用心些。”
“聽說奇衣閣的待遇極好,我的一個遠方侄女,手工相當好,正好遇到您
,給你推薦一下,讓她也無那裡玩玩,賞她一口飯吃。”那女人說着就藉機套人情。
老太太剛要答應,忽然聽得尹莫幽在她身邊咳嗽兩聲,頓時想起尹莫幽說那店鋪已經是她一個人的了,就淡淡一笑,回絕道:
“夫人的遠方侄女,那是多高貴的身份,便是知府家的小姐也比不得,入那做衣服的下賤之地做工,你這姑母可不夠格。”
那夫人一聽自然一臉苦笑:“想想咱們年輕那會子,遇到手工或者刺繡比自己好的,有沒有生出過去切磋的好奇之心?”
“呵呵呵,大家小姐學那些不過是打發時間,靠這些謀生的人,可是用了全部的心思,哪裡有切磋的必要。”
“奇衣閣不過是個賣衣服的地方唄,哪裡就有那麼好了,別聽人瞎說。”一邊站着聽他們閒聊的金夫人,冷笑着說道。
老太太一聽她的口氣,心下不悅:“這位夫人瞧着面生的很。”
那舉薦侄女的夫人主動介紹道:“這位是內府皇商夫人金氏。”
老太太一聽她那身份就不屑地笑了:“金夫人說的是,奇衣閣多不過是我們府裡的小姐玩耍的小鋪子罷了,哪裡能入你這見多識廣的皇商夫人之眼。”
金夫人因爲聽說京兆尹不滿她家採買的衣服,要到奇衣閣去定製,本來就滿心的火,哪知道費盡心思得來兩張請柬,帶着女兒來這裡開眼,到處見到的仍然是奇衣閣的衣服,聽到的仍然是有關奇衣閣的各種新奇。
尤其是那衣服款式那做工,確實是她連想都不敢想的精細,真真是眼紅嫉妒得要死。
此刻聽老太太說奇衣閣不過是她府內給小姐玩耍的小鋪子,不由笑道:
“小鋪子?老夫人,別開玩笑了,單是每日出來打拳的夥計都不下五十個,每日吃的米都吃得完二兩銀子的耗費,還是小鋪子?”
“嘻嘻,夫人,如果您家的鋪子也這樣讓夥計吃,估計那活兒也會做得這麼好。”尹莫幽說着伸手扶着老太太胳膊,繼續說道,“經商之家更該以積德爲要,祖母累了吧,我扶你過去歇會兒。”
老太太也不想與那夫人再說話,就笑着點頭,隨着她走過去休息。
尹莫幽的視線掃到那些高傲的貴婦人、以及一些故作鄙視的高貴小姐們,她們身上穿着的華美衣服上有着奇衣閣的標誌,臉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
看來顧客給奇衣閣的衣服定位極高,都能穿着前來皇宮赴宴,尹莫幽有着淺淺的驕傲,回去一定給那兩個得力干將說說,他們定然高興。
這時,一個宮女過來,給老太太請了安,然後問田氏爲何不來,皇后要請田氏過去。
老太太一臉不安,猶豫道:“宮裡昨兒只發了三張請柬,論理白太傅回京,自然是該讓媳婦過來見見父親,就不曾帶田氏過來;不過想到皇后必然惦記外甥女,就帶着她們一起出門,因無請柬無法進入宮城,只能在外城那裡等候。”
宮女行了禮告退
,轉身離開。
尹莫幽看着她走遠,視線落在百米之外的一處高臺,那高臺上佈置着明黃色的紗帳,裡邊擺放着雕龍的梨花木椅與桌案,上邊擺放着色彩豔麗的花果玉盤。
高臺下邊呈扇形環繞着擺放了許多餐桌,一聲太監高亢的喊聲傳來:
“皇上、皇后駕到!”聲音落了片刻,絲竹之聲幽幽傳來,御花園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凝神屏氣跪了。
只見門口先是進來兩隊錦衣秀麗的侍衛,然後是幾對捧着各種精美餐具的宮女、太監,再然後就是一身明黃色蟠龍袍服的皇帝廖塵封。
他的右手親熱地拉着一位長鬚飄然的老者,正是從青州賑災回來的太子太傅白宗唐,君臣二人邊走邊聊,皇帝的興致顯然極好,威嚴俊逸的臉上滿是笑容。
走在皇帝左邊的是太子廖嘉遠,此刻他恭敬地攙扶着一身鳳凰吉袍淺笑盈盈的莫皇后;再後邊是四皇子寧王攙扶着其母妃麗妃,再後邊是男顏禍水廖幕城,他與爺爺廖繼業走在最後。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恭敬叩拜。
“衆愛卿平身,入座。”廖塵封擡手徐徐地攙扶一下,轉身就走向高臺,總管張瑾小跑着攙扶白宗唐上臺階,其餘人尾隨拾階而上。
於是宮女如花穿梭人羣,擺上瓜果糕點。
皇帝坐定,說道:“本帝失德,天降旱災,青州連續兩年不見一滴雨水,旱災嚴重,太傅白宗唐不顧老邁,爲朕分憂,如今賑災完畢,回朝覆命,特地賞賜金——”
“陛下,臣請收回成命!”白宗唐慌忙起身跪下求情。
皇帝一愣:“白愛卿,爲何?”
“老朽年邁,承蒙皇上錯愛,賜予榮耀,多吃了幾年俸祿,如今一路奔波,精神不濟,加上舊疾老寒腿又發作了,行動不便;
如今太子已經成年,臣能教給他的東西都教了,請皇上准許老臣告老還鄉,畢竟故土青州,旱災已過,百廢待興,臣想在臨死之前,能給家鄉父老做些有利的事情,還請皇上恩准。”
皇上執意挽留:“愛卿,你風骨清絕,正是老當益壯、建功立業之時,你讓我如何捨得你離開。”
太子也跪下求情,希望白宗唐留下。
白宗唐一臉深情地望着太子:“咱們師徒之間有這樣的緣分,微臣已經高攀了,如今對於年老之人來說,最在意的事,就是生死之事;
拙荊身子不好,恐怕時日不多,陛下與太子如果體恤老臣,就準了臣的辭呈,同時也希望聖上下旨,能夠讓小女白氏母女隨着我一起回青州,老臣只有一個女兒,老妻思念成疾,希望皇上下旨,讓尹府白氏,在孃親面盡孝。”
說着就跪地扣頭,渴求離開。
皇上沒想到白宗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就說道:“本皇用孝治理天下,女兒給孃親盡孝是應該的,朕這就準了,以後但凡有難事都直接密函送給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