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原來你站起來是這個樣子
洛陽被兩個國家分成南北兩個部分。
蒼蒼一直是在北半部轉悠,這次卻是跟着未名穿越過好幾道防線,光明正大地被迎進了南半部。
大周軍營後方的大本營,絕對的機密之處,就設在一個小鎮的一個錢莊裡。
錢莊已經很落敗了,周人也沒有刻意去粉刷裝扮,所以蒼蒼就看到了斑駁的門牆,落漆的長柱,大門內外沒有幾個守衛,一切看起來都非常平靜而古樸,但她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有着數不過來的經營人物,奇士高手。
空氣裡都凝着着一份肅穆。
蒼蒼一行唯有五人,未名帶頭,青稞隨行,她是過來湊熱鬧的,還有兩個充當保鏢般的人,許久不曾見到的麻葉桑瓜。
剛纔剛看到他們時蒼蒼吃了一驚,一陣親切感涌上心頭,若不是情況不對都想拉着聊聊天什麼的。而他們兩人一出現就緊跟她左右,不用想,一定是未名叫他們來保護她的。
一行五人,走進錢莊的大門,裡面是磚頭砌就的寬闊整潔的庭院,角落一株枝繁葉茂的銀杏筆直豎立,在金燦燦的陽光中灑落一地蔭涼。
蔭涼下立着一個如玉一般的黑色人影,蒼蒼一眼看去就覺得此人眼熟得緊,當他轉過身來,展現臉上的黑色面具時,她忽然瞭然過來。
這人,不會就是周景寧吧?
相似的背影,帶着面具的臉,雍容華貴的氣質,只要出現在那裡就絕對令人無法忽視。
蒼蒼看看他,又收回目光看看未名,小聲問:“他就是周景寧?”
未名點頭。
蒼蒼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原來你站起來是這個樣子。”
真是。好看吶。
蒼蒼撇撇嘴,可惜這份好看未名得不到。
聲音雖低,但未名聽到了,周景寧也聽到了。
他看了蒼蒼一眼,那是雙和未名極爲相似的眼睛,帶着淡淡的審視意味,蒼蒼冷清回視,嘴角微勾,眼神帶點敵意。
她連本國君主都敢說拉下馬,又怎會懼怕一個帝國之人。況且這個人。差不多等於未名的敵人。
只是未名態度未明,她也不會表現得太過而已。
“這位就是慕容蒼蒼吧,久聞大名。”周景寧踱步過來邊說道。醇厚低沉的聲音,口吻和語調都與未名全然不同,但撇開這一切去分辨音色,簡直一模一樣。
蒼蒼眉梢微挑,正想回他一句。未名卻出聲道:“進去吧,早點說完我還有別的事。”照舊是清冷淡然的
周景寧的臉藏在面具後面看不到,但讓人依稀覺得是在嘆氣的,他問:“慕容姑娘也一起嗎?”
“她不必了。”未名轉頭對蒼蒼溫聲道,“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好嗎?讓麻葉桑瓜陪着你,到處走走也行。我很快便出來。”
人家的秘密基地,他跟她說“到處走走”,這意思根本是想去哪就去哪。蒼蒼暗暗瞄向周景寧。發現他露在外面的眼睛裡毫無任何惱怒的情緒,竟然分外的平和。
看來他們的關係的確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劍拔弩張。
雖然很想去瞧瞧那個冷血到追殺親生兒子的周太后長什麼樣,不過未名既然這麼說了,她如何都是不會唱反調,遂笑着點點頭。眼裡盛滿了柔軟細碎的陽光:“好,那你慢慢來。我等你。”
這個我等你說得乾脆直爽,卻讓未名心中漏掉半拍,一股微甜帶澀的滋味從心底翻涌上來,險些令他想要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這裡,把那個該死的計劃遠遠拋在腦後。
可是,不行啊。
若是貪圖這片刻的溫柔,她以後該怎麼辦?
未名看着蒼蒼輕快走開的沐浴在陽光下的纖麗背影,俊顏彷彿緩緩鋪上一層陰翳。
周景寧亦看着蒼蒼,眸光微動,微笑道:“我聽說過她的事,頗有慕容慷慨遺風,是個不錯的女孩,還有五年多的時間,雖說短了點……”
“五年多?”未名淡淡道,“你確定?”
周景寧皺了下眉:“我會勸母后收手。”
“她的確應該收手了,帶我去見她吧。”未名說着輪椅自動掉頭,向另一個方向行去。
蒼蒼在錢莊裡左轉右轉,路上碰上一些普普通通的僕人之類,麻葉都會暗暗告訴她,那是功力幾何的高手,擅長哪方面,真動起手來自己能在幾招之內將其打敗。
他的眼睛很毒,解說很到位,片刻時間就把這個錢莊的裡裡外外分析得一清二楚。
幾乎能爲蒼蒼轉頭攻佔這裡做方針上的參謀。不過蒼蒼卻聽得心不在焉。
“唉,你說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會不會談着談着打起來?”
麻葉桑瓜對視一眼,麻葉一板一眼地道:“這點不必擔心,打不起來。”
蒼蒼疑惑:“爲什麼?”
“照這裡的武力水平,師兄一招出去就扛不住了,沒有反擊的可能。”
蒼蒼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左右看看麻葉,嘖嘖道:“看不出來,一年沒見你也會講冷笑話了。”
麻葉一攤手:“這是事實。”
“對了,聽未名說你們很早就下山了,怎麼一直不現身。”
麻葉桑瓜對視一眼,桑瓜道:“說到這事,我們還沒謝你呢。最初我們是被關禁閉的,後來師兄寫了回來一封信,師父才准許我兩下山。那封信是你勸師兄寫的吧?”
蒼蒼一怔,笑笑:“你們師兄弟間的關係未免太僵硬,我察覺到了就跟未名隨口提了一句,主要也是他沒有怪你們的意思。”
麻葉桑瓜相識苦笑,沒有怪他們的意思?是沒有啊,沒打沒罵,可那副冷臉他們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心驚膽寒。說實話,他們最怕的人不是師父,反而是這個一起長大有時候單純懵懂的大師兄。
可是後來竟出乎意料地,他對他們的態度很和善。他懂得多了,人變明朗了,性格也不再那麼孤僻和難以捉摸,他們很清楚,這都是誰造成的。
是眼前這個少女令師兄更像一個正常人。
他們嘴裡沒說,但心裡都挺佩服感激她的。
“他到底有些與衆不同,我覺得你們與其害怕他,不如多多瞭解接觸他,他應該不會排斥的。畢竟幾個月後他回去鍾南山,大概這一生都要和你們一起生活。有隔閡的話那多不好。”
蒼蒼道,她是真的希望未名過好。如果實在留不住他,後半生無論他在哪裡。她都想他與歡快相伴,而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不過說出這話她又覺得自己太矯情了,左右看看:“對了青稞呢,怎麼沒看到他?”
“大概和師兄在一起吧。”麻葉道,然後奇奇怪怪地看着蒼蒼。“師兄跟你說他要回山?不大可能吧,他給我們所有人都安排了很長遠的任務中不像是要帶我們回去的樣子。”
在蒼蒼三人閒逛說話的時候,未名跟着周景寧來到了錢莊的密室。
“這裡原本是錢莊存錢之處,被我們改造了一番用來辦公,再強大的火力也不能撼動這裡。”
周景寧擰轉牆上的機關,密室的門就又沉重地關上。眼前是幽暗的空間,牆上燃燒着高級無煙油燈,燈光照出幾許桌椅輪廓。以及上面一疊一疊的文件。
確實是秘密辦公之處。
此時一張桌後面坐着一個安靜的身影,聽到開關門的動靜,她從各色文件裡擡頭,靜靜看了一會坐輪椅而來的未名,忽道:“你倒是真敢來。”
這個女人三十來歲。卻保養得彷彿才二十出頭,一身昂貴大氣的衣着。雍容華貴地坐在那裡,丹鳳眼中帶一點審視,一點估量,一點算計,一點威懾,唯獨沒有作爲一個母親的激動喜悅,或是作爲殺人犯的愧疚慌張。
她高高在上地,對眼前人的出現表達出自己的警惕和不滿。
未名眼力非常好,所以把女人的表情盡數收到眼底,同時還在她臉上看到些許自己的樣貌的痕跡。
他情緒沒有絲毫起伏,一如他的聲線:“這句話應該由我送給你。”他看看這個密室,形狀美好的嘴角帶點諷刺的弧度,清冷寡淡的聲音在空間裡不急不徐地擴散開,“火力都轟不掉的密室,你倒是惜命得很,卻敢跟我見面,真不知道該說你無知還是過度自信。”
這話說出來,不單是後頭走來的周景寧腳下一頓,座上的周太后亦面色一變,典雅的鵝蛋臉頓時有些發青扭曲。
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
“你……果然跟情報中說的一樣,目中無人。”
“目中無人自然是因爲有目中無人的本錢。”未名說着身體微微後靠,手肘撐在輪椅扶手上,十指交錯輕搭,只一個肢體姿態的改變,一股冷傲睥睨的氣勢就從他身上極其囂張地散發出來,密室裡的空氣驟然凝重了十倍不止。
周太后只覺得身上如壓了萬斤重的巨石一般艱於喘息,整個人都被壓在桌上,什麼風度什麼威儀,全都沒了。汗一下子就掛了下來,打溼美好的妝容,更可怕的是,她心裡幾乎不能自抑地生出一分恐懼感。
那是對強者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周景寧哪裡知道未名一來就這般,自己身上也感受到巨大壓力,簡直要直不起身來,但其實比周太后要輕得多,急忙道:“未名,有話好好說!”
未名倏然收功,周太后氣喘如牛狼狽不堪,周景寧忙去扶着她,未名看着他兩人,眼眸眨也不眨,冷淡到了極處,又強硬到了極處:“我一直都想好好說話,是你們不肯。”
“我此番引你前來,是要你們兩人一起,當着我的面保證一些事。首先,”他伸出一根手指瑩玉般的手指,“我要你們撤退,其他地方不管,洛陽這一塊,你們誰都不能再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