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力地睜開雙眼,卻只能看到一片白芒,臉頰邊緊貼着一個冰涼的肌膚,將他的神識拉了回來。
“子玥,你醒了?”熟悉的童稚嗓音從最近的耳邊響起,他微微擡眸,發覺自己正處在一個寬闊的背上。
“哥哥?”沙啞的嗓音裡帶着迷茫,他看向遠方即將落日的殘陽,忽而心生恐懼,不由自主地摟緊了揹負着他的人。
“子玥不怕,一會兒便到家了。”掂了掂身後的人,少年的嗓音中透出希望的驚喜。
“嗯,快到家了,到家了……”聽到那安慰的話語,他生出了許多力氣,摟緊了少年的脖子,他將臉蹭到了他的脖頸。
“子玥若是困,便再睡會罷,哥哥唱歌給你聽。”
“好,哥哥唱歌,子玥要回家……”
……
迷濛混沌中睜開眼,猶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瞧着眼前那忙碌的身影,下意識地便喚了一聲:“哥哥……”
端水的手一頓,但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將躺在牀上的人輕柔抱起,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細心地舀起一湯勺的藥,喂到了懷中人的嘴裡。
乾涸的雙脣得到潤澤,濃郁的藥香撲鼻而入,將龍傾寒的意識激醒了幾分,可是他的雙眼依舊迷濛,瞧不清任何東西,察覺到背後的是熟悉的人,便放軟了身體靠上去,低聲呢喃着那人的名字:“哥哥……龍末……”
抱着他的身體忽而僵住了,連喂藥的手也頓在了半空,藥液順着湯匙滑落,差些便要滴到被寢上,鳳璇陽驚醒過來,拿碗擋下了那欲滴的藥液。輕輕地吹了幾口,又將藥喂到龍傾寒的嘴裡。
“哥哥,”軟軟的親暱聲宛如孩童撒嬌一般,龍傾寒原先有些慘白的臉覆上了一層淺淡的紅暈,他動了動身子,笑道,“哥哥,真好。”
抱着他的手,輕輕地撩開了他遮顏的碎髮,將手裡那僅餘的藥液喂到他口中後,便安撫着他道:“睡罷,一會再起身吃東西。”
“哥哥,唱歌。”記憶裡,總是會有一個人抱着他唱歌,哄他入睡,在他害怕時,唱歌,在他睡不着時,也給他唱着歌,可長大後,他便再也未聽到那熟悉的歌聲了,即便是現下,也聽不到了。
“我不會唱,睡罷,我陪着你。”
心中失落得空蕩蕩的,他沉沉地耷拉下眼皮,陷入夢鄉,在熟睡前,喃着縈繞心頭的話:“哥哥,我要回家。”
“家麼?”鳳璇陽放下手裡的藥碗,緊緊地摟着那瘦削的身子,親暱地吻上他光潔的額頭,語出無奈,“可我卻給不了你,想要的家。”
龍傾寒這一病,便病了許久,期間他迷迷糊糊醒來,發覺自己夢中以爲的哥哥,其實不過是鳳璇陽,而他真正的哥哥龍末,早已死在鳳璇陽的手裡了。
當夢迴歸到現實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渴望能重回夢中,告訴自己,他的哥哥,還在人世。
他的氣力早已恢復,只是不想起來,每日都只是躺在牀上看着牀頂,餘光輕落那忙碌的紅色身影,看着他丟下教務來照料他,給他端飯喂水,甚至幫他沐浴,心裡是說不出的苦與感動。他屢次告訴自己要狠下心來恨鳳璇陽,卻總是不經意間爲鳳璇陽對自己的照顧而感動,他本是當斷即斷的男兒,卻在感情之事上,躊躇猶豫,屢斷屢纏。
知曉再這般下去,他又會似復生前的那般,與鳳璇陽糾纏不清,倒不如索性一刀兩斷,讓自己死心得徹底些。
因而這一日,他待得自己的身體好了一些後,便開口言說有事想問鳳璇陽。鳳璇陽當即爽朗地應下,給他蓋好被子,墊好枕頭後,便執着他的手,柔和地笑對着他。
看到鳳璇陽臉上的笑意,龍傾寒心裡更是五味陳雜。這段時日裡,鳳璇陽對他的照顧他是看在眼裡的,心中的不滿與怨懟竟被他的動作而漸漸散了去。
心中矛盾糾纏,龍傾寒輕輕一嘆,問道:“如今是什麼時候了。”
鳳璇陽一怔,答道:“正月初十。”
龍傾寒一愣:“竟過了恁多時候麼,如今,快至正月十五了罷。”
“是極,”鳳璇陽頷首笑道,“待正月十五上元節那日,我帶你下山放燈可好,這些日子,你也悶壞了。”
“好,”龍傾寒淺淺應答,可內心卻是暗暗有了計較。他幽幽地望着窗外,一縷月光傾灑在窗外的樹叢上,覆上淺淡的銀色,冷風拂來,竄入他的身體,激得他抖了幾抖。
鳳璇陽見之,忙要起身關窗,然則龍傾寒卻拉住了他道:“關窗太悶,開着罷。”
鳳璇陽抿了抿脣,不悅地道:“你身體還未好。”
“無妨的。”龍傾寒輕輕搖頭,斂下了雙目,若再不多看看外頭的風景,過得幾日,便再見不着了罷。
鳳璇陽不知他心中的計劃,怕他冷着,便坐到了他的身後,環抱着他,輕聲問道:“可有暖和些?”
龍傾寒輕微頷首,沒有回答。遙望着外頭的月色,心生悵惘,忽而將心頭的苦楚盡數道了出來:“不知爹孃他們可好。”
話音一落,他毫無意外地感覺得到身後的身子僵住了,他闔上了雙目,心頭暗暗定下決心,今日,是他最後一次給鳳璇陽機會了。
鳳璇陽沉默了一會,摟緊了他,笑着道:“他們定會沒事的,子玥你勿擔心了。”
龍傾寒輕輕一笑,他雖是笑着的,但笑意卻未能到達心底,略帶嗔怨的話從口中道出:“你怎知他們會好。”
鳳璇陽微微扯動嘴角,捏了捏龍傾寒的臉道:“如今過節,壞人都無暇顧及他們,指不準還會給他們加菜呢。”
龍傾寒的心涼了下來,但他仍故作鎮定地道:“你可有他們的消息。”
鳳璇陽溫柔在他臉上落了一個吻,眼底覆上了淺淺的哀色,可出口的話,讓龍傾寒如墜冰獄:“還未有,我定會盡快尋到他們的,子玥,你放心罷,他們也是我的爹孃,我比你還擔憂呢。”
“好。”龍傾寒闔上了剎那冰冷的雙眸,不再多言。
鳳璇陽,你輸掉了我對你的最後一點信任。
瞧着龍傾寒神情懨懨的模樣,鳳璇陽以爲是自己多日將他關在這裡的緣故,心中忽而生出了一個想法,算算離着十五還有幾日,時間還趕得及,那便在那時給龍傾寒一個驚喜罷。
於是,兩人便這般在各自打算中度過了幾日。這幾日,龍傾寒身體漸漸好全,鳳璇陽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整日裡也不見人,只是偶爾會笑嘻嘻地回來,抱着龍傾寒又是親又是啃的,但是,卻意外地都未索要龍傾寒。
瞧着鳳璇陽雙眼因爲疲憊而凹陷,龍傾寒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沒有心疼,也沒有難受,宛如見怪不怪一般,麻木。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便如同一個失了精魂的木偶,在被囚禁中,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只會重複地做着吃與睡的動作。
而鳳璇陽忙碌不在,他便有機會開始實施他的逃跑計劃,他將這一計劃,定在了十五那一日,十五那天是過節,許多人都還在過節的氣氛裡未能走出,便是守衛也容易放鬆警惕,是以那一日,便是他實施計劃的最佳時機。
可是,另一邊,鳳璇陽正爲自己做的事情而自行得意,殊不知龍傾寒早已生出離開之心,要離他而去了。
這幾日來,鳳璇陽在忙碌教務之餘,便會獨自到一個小房子裡,關上門,而後取出工具,做天燈。是極,他所想的,便是在十五那一日,帶着龍傾寒去山下的城市裡,一起放天燈。
這個天燈,他耗費了許多心思與氣力,沒日沒夜,便泡在這裡製作。他從未做過這種東西,爲此,還請來了專門的藝人來求教。待他學會後,便自己做起來,原先,做個普通的天燈也無需耗時多久,可是他總覺得不滿意,時而內裡的支架做歪了,他便又拆掉重新來。他總想做個好的,給龍傾寒一個驚喜,因而沒有經驗的他,屢次做屢次失敗,在他嘗試了數次後,終於趕在正月十四那一日午時,把天燈做好了。
可是看着這空如白紙,不加雕飾的天燈,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他瞧了瞧外邊的天光,忽而計從心來,取來了筆墨,看着那天燈,抿脣輕笑。
闔上目,想起了他與龍傾寒相識相愛的一切,一幕幕相愛的場景在一一回放,最後,畫面定格在了他們七夕夜定情的那一刻。
他笑着執起筆,筆隨意動,他要將他們昔時在定情時爲彼此帶上情人相思結的一幕畫下,告訴龍傾寒,當日他的誓言不變,他的情也不會磨滅。
一筆一畫,竭盡他所有的愛意,濃厚的情在墨水中點染上那蒼白的天燈,爲上頭着上了愛的袈裟。
這一幅畫,耗費了他許多的心血,他一直滿含着笑意,連飯也顧不上吃,覺也未得睡,醉心於作畫之上,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自己筆觸錯漏,花了這幅畫。
當天邊的紅日灑下一層光輝,日夜一個輪迴後,他終於點上最後一筆,完成了他的天燈。
天燈上,兩個栩栩如生的男子面對面執着彼此的手,臉上覆着溫柔的笑,眼底含着濃厚的愛意。兩人的手上,帶着一玲瓏剔透的情人相思結,忖着他們臉上的笑意柔和了幾分。
滿意地看着這天燈,鳳璇陽站了起身,動了動身子,打了個好大的呵欠。這五日來,他忙顧着教務與做燈,早已累得不行,看到自己的成果,他覺得自己的付出也值了,今夜便可帶着龍傾寒下山放燈。
放好了天燈,左右看了看,總覺得還缺些什麼,於是,信筆一揮,在上頭寫下愛意的大字:鳳璇陽與龍傾寒此生不離。
狂狷的字體落下,刻意在旁邊留了點空白,等待龍傾寒也寫上一些話,將其填補。
做完這一切後,想着時候還早,便將天燈偷偷地放好,等着晚上再帶龍傾寒過來拿,給他一個驚喜。
走出外頭,瞧着明媚的陽光,鳳璇陽直覺心情大好,深吸了一口氣後,便行回了自己的房內。
此時龍傾寒還未睡醒,他輕聲輕腳地除下了鞋襪,便翻身上牀,輕輕地啄了龍傾寒,便摟着他沉沉睡去。
殊不知,在鳳璇陽完全陷入夢鄉時,龍傾寒睜開了雙眸,目含冰冷。
作者有話要說:o( ̄ヘ ̄o*?)看泥萌不出來,開虐哼唧
虐幾章,再讓鳳小攻把龍小受拐上.牀,HE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