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傾寒眉目一擰,心裡不安起來,思及先前他爹龍越所說的,他便猜測道:“可是被那鍾問之發現了?”
俞年明抿緊了脣,並未直面回答他的問題:“唉,聽書青所說,當時他們夫婦倆方一走到派門口,便見派中數位長老,也即是他的師尊師叔相繼從派中走了出來。當時他以爲長老們是知曉了他的苦,暗中打探到他歸來的消息便特意出門迎接的,是以他欣喜地拉着雨杉上前,將他們倆相愛之事道出,並期望長老們能理解,見證他們的愛。豈知,那些長老們卻誤解了,以爲書青當年離開,乃是爲了紅顏,棄門派榮辱於不顧,是以如此一來,他們又豈會同意書青倆人在一塊,當即便厲聲讓書青拋棄雨杉,從此斷了往來,迴歸久華派。書青眼見長老們都不同意,心裡自然有些難受,但他畢竟還是尊重他們,是以便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努力勸說。然而,也不知那些個長老也不知受了什麼人蠱惑,與書青對峙起來,言說不肯放棄雨杉,便不會原諒他。可書青哪肯因此放棄,復又辯駁起來,後來他的師父段法裘氣不過,當即便動起手攻擊書青。”
龍傾寒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記得那時他爹龍越曾告訴他,便是因爲這場打鬥,最後才導致了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想來,問題便是出在了這裡。
不過,他低下眉尋思,爲何外祖所說的與父親所說的差別如此之大,簡直便似兩個故事一般,在父親口中,久華派乃是受害者,但在俞年明口中,段書青便是受害者,雖不可避免兩人的口述中夾帶着私人感情,但這也委實差別太過了些。
許是瞧着龍傾寒不信,俞年明長嘆了口氣:“你可是不信我?子玥,這些個故事我雖是從書青與雨杉口中聽之,但不會作假。至於你爹那些個故事,俱是江湖上門派爲了維護自己的面子而傳出的,是以孰真孰假,子玥,你當自己判別纔是。”
龍傾寒渾身一震,歉疚地低下了頭,沒有答話。他怎麼忘了,有些是非曲折,不是光憑一面之辭便下定斷的,有些故事,往往是當局者清,旁觀者迷。
“抱歉,外祖,您請繼續說罷。”龍傾寒緩緩擡起了頭,恭敬地道。
瞧着龍傾寒會意,俞年明竟激動地雙眼發亮,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時感慨起來:“你若能理解便好。”
“咳咳,老頭子,你快些說,說甚廢話呢,”鳳璇陽眼底閃過了精光,瞪了俞年明一眼,話中似有別意一般,“子玥會自個評斷的。”
俞年明一怔,趕忙繼續說道:“當時書青知曉段法裘是恨自己不爭氣,並非真正想殺自己,是以便只是防守並未動手攻擊,連連退避。可他越是退避,段法裘越是憤怒,打得越來越急,勢要不死不休一般,最後一氣之下,段法裘竟狠狠地一掌朝他胸口打去。當時書青他爲了護己,便隨意使出一掌對接了上去,可他畢竟尊敬師尊,是以並未使出太多掌力,因而一掌對接後,他便被師父的掌力打退,吐血受了內傷,然而,令人驚奇的事發生了……”俞年明眼底一黯,泛起了洶涌,“只因這時,他的師父段法裘竟因這綿綿無力的掌被拍飛了出去,撞到了後頭,當場吐血昏迷!”
龍傾寒雙瞳一縮,怵地握緊了鳳璇陽的手,以緩解自己內心莫名狂躁的衝動,鳳璇陽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安撫他。
俞年明用力地抿了抿脣,好久,才慢慢逸出聲道:“之後便是如你父親所說的那般,書青被此事嚇得不輕,當即跪下磕頭認錯,言說自己並未使出全力,並非有心害師父。然而那時的衆人本便對他有些看法,加之如今掌門又受了重傷,事實便在眼前,誰人還會袒護相信他,當即羣起而攻擊他。書青本打算毫不反抗地俯首認錯,但那時好在雨杉機靈,瞧出那些人中攜帶殺意,是真心想殺他,幾相纏鬥後,雨杉便不顧書青的反對將他帶走了。說來,若非當時雨杉將書青帶走,只怕書青便要被人害死在那了。”
確是如此,若果當時有心人趁機殺死段書青,那也不會有人怪罪,反倒是慶幸那有心人爲門派殺死了一個叛徒,如此連訴冤都無法了。但可惜,即便是段書青死後,他的冤屈依舊沒有得到洗清。龍傾寒一凜,這便是當初事情發生的真相,究竟當年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內幕。他一愣,尋思到其中關鍵,便問道:“那時爹他爲何不告知掌門鍾問之害他之事呢?”
俞年明一怔,他看了鳳璇陽一眼,眼珠微動,便搖頭道:“這……也許是書青善良,思及多年兄弟情誼一開始未出口,後來在爭辯不得時,他便開口說了此事,可是那些長老也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竅,厲聲呵斥他爲了辯駁而出言詆譭他的師兄,是爲不仁不義。最後,便成了不可調和的局面。”
龍傾寒一怔,真不知該說段書青不武斷還是說那些人太可惡了。
“嘿,老頭子,你瞎說些甚呢,”鳳璇陽有些氣惱地插話進來,解釋道,“子玥,你想想,若果當時爹一歸來,便告知長老們這兩三年來的失蹤,是被人害的,你說他們會信麼?當時衆人都圍堵在了派門口,這面子的事情還是得要的不是,若果說他師尊如此輕易的便相信了爹的話,而不加推敲的話,如何讓他人信服,再者爹如此久都未見到他們了,是以一時激動,自然只想着敘舊了不是?”
龍傾寒聽得一愣一愣的,連忙點點頭,他又看了俞年明一眼,發覺俞年明的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時便不解起來。爲何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俞年明與鳳璇陽都在努力讓自己對段書青產生好感。不過想了想,他又心下了然,畢竟段書青可謂是他半個爹了,讓他對爹產生好感,喜歡這個爹也是人之常情。
龍傾寒笑了笑,便道:“無妨的,我並未想什麼,你們切莫多心了。”
此話一落,鳳璇陽與俞年明竟都長吁了一口氣,不過,下一瞬,俞年明又被龍傾寒的下一句話弄得心提了起來。
“不過說來,外祖切莫怪我多事,爲何當年爹與娘被迫遠走久華派時,不去找您呢,而非要在外頭隱居,若是由您庇佑,那不也是很好的麼,爲何還偏要歸去久華派。”
“這……”俞年明一怔,不知往哪看了一眼,接連搖頭嘆氣了幾聲,又啜了幾口茶,才緩緩地道,“當年我外出遊歷江湖,連雨杉她出外結識書青之事,我都不知曉,更遑論後頭的事情了。況且,久華派乃是養大書青的地方,書青想回去,也是可以理所應當的。”
龍傾寒一怔,便了然地點了點頭:“那後來呢,後來他們逃出後又發生了何事。”
“後來書青與雨杉逃走後,總覺得心裡愧疚,過意不去,屢次想歸去,但都被雨杉攔了下來。隱居了約莫幾個月,書青心裡猶是不安,最後以爲此事風浪已過去了,書青便帶着執意要同他前去的雨杉回久華派了。豈知,他們歸去時聽聞到的便是掌門段法裘的死訊!而後頭的事你也知曉了,長老們冤枉書青乃是兇手,書青辯駁不得,與他們打了起來,最後被迫逃離。而恰巧那時我回了覆陰教,他們便一同回了教裡,之後,便是書青修煉冥陽功,再至覆陰教一戰之事了。”
俞年明長嘆了一聲,閉目回想起當年的慘案,仍是不堪回首,他搖了搖頭:“罷了,事實便是如此,當年之事,我不忍再提,你只需知曉書青並非忘恩負義之人,許多事他都是被冤的便好。”
龍傾寒的眉頭久久舒展不開,他看了鳳璇陽一眼,發覺鳳璇陽也是低垂着眉頭,不知想些什麼。
龍傾寒緩緩開口問道:“當年之事,我有一些不明。”
“何事?”回想起過去的事情,俞年明似蒼老了幾歲,如今答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龍傾寒抿了抿脣:“我總覺得當年之事有些蹊蹺,爲何爹那第一次歸去時,那些人如此憤怒,似乎聽你所說,他們壓根便不問緣由,一致認爲乃是爹的錯,而第二次歸去時,掌門的死也極其蹊蹺。”
“哈哈哈,”俞年明竟忽地大笑了起來,“此事無需你說,我都可知曉必是有人從中作梗,可即便如此,那又能如何?”
他冷冷一笑道:“當年書青直覺此事有異,似是一開始便針對他的一般,於是便想到了那個害他的鐘問之。因而來到覆陰教後,他便暗中派人去打聽關於鍾問之之事,豈知鍾問之這人狡猾,被派去探聽的人,都暗中被殺,一點兒事情都探聽不出。不過,既然做了壞事,那便終有暴露之時。有一日,鍾問之的師父勞啓揚獨自一人出外飲酒,恰巧被我們的探子瞧着,那探子倒也機靈,一路跟蹤,趁着勞啓揚酒醉後,便將其帶至偏處問話。於是便從勞啓揚的口中得知,原來書青第一次遠走後,派中人都焦急地尋找他,結果便趁此時,鍾問之攻心爲上,撐起了大任,將派中前輩都唬得心花怒放,各個對他生起了好感,將希望都寄託在了他的身上。而在書青第一次歸來前夕,勞啓揚他暗中聽聞了此事,害怕自己的得意弟子曾做的惡事被他人知曉,是以便前去尋了掌門,暗中透露書青歸來的消息,又添油加醋說了些壞話,使得書青最後成爲了衆矢之的。”
龍傾寒被怔住了,他實是沒想到那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勞啓揚竟然會是這樣之人,他張了張嘴,方要開口,便聽鳳璇陽搶白道:“哼,本座還原以爲他是俠義之人,那時瞧着他瘋癲可憐,還幫了他不少,豈知……”他重重地一錘護手,忿恨地道,“如此人渣,當誅!”
“他瘋癲了?”俞年明挑眉問道,“這些年我一直隱居在此處,許久未曾踏足江湖,只大抵知曉久華派沒落,衆人都散了,卻沒想勞啓揚竟還活着,還瘋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