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春風樓出來時,剛過午時。
雖然已近一月中旬,陶桑城的居民也只加了件薄衣,這個時間的陽光是溫暖的,照在行人的臉上,像是鍍了層金光。
街道上的行人來去匆匆,穿着道袍的修仙者悠然飄過,街角的小吃攤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兒,幾個食客坐在兩張桌子上,粗糙的食物趕走飢餓哄散一身的疲憊。
雜貨店老闆看着來往的行人,賣力的吆喝着最新的貨品,引來一羣流鼻涕的小孩兒爭先恐後的遞上兩隻銅板,拿上彩色的糖果四散開來。
在這熱鬧的喧譁聲中,隱隱傳來低微的哭泣聲,像是有無盡的悲傷、憤恨、屈辱、膽怯,很快就湮滅在聲音的浪潮裡,仔細一聽,那哭聲極盡壓抑,雖弱,卻瞞不過修仙者的“耳聰目明”。
兩人越往前走,哭聲越是清晰,剛轉過必經的拐角,就看到一個瘦弱的穿着素色孝服的小男孩背靠着牆壁,兩腿屈起,兩隻胳膊垂在腿側,長着棕色的捲髮的腦袋垂在膝蓋上。
低低的哭泣聲清晰的傳了過來,小男孩看起來太過沉迷了,兩人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擋住了他身前的陰影,他這才擡起頭來,露出一雙迷茫又傷心的水汪汪的眼睛。
林希不是很在意,每個人都有傷心事,每個人都有哭泣的權利。
剛走到小男孩身前,陽光照在旁邊房頂上的琉璃瓦上,一道強光從瓦上反射下來,林希低下頭擡手擋住強光,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小男孩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地上,林希掃了一眼,地上乾淨無塵,除了她的影子,也沒別的了。
影子!這個詞語最近可是兩人的重點關注,林希習慣性的又看了一眼小男孩,呃,不是,這小男孩的影子正安靜地躺在地面上,林希搖搖頭,最近着實有點魔障了,見着個人就忍不住看看他有沒有影子。
薛易回頭看了她一眼,林希悄聲回道“有影子!”薛易點點頭,當先拐入另一條巷子。
接下來的路程沒有了集市的熱鬧,也沒了孩童的哭泣,安靜的讓林希有種脫離世界的感覺。
不一會兒就站在了自家的門前,林希推開大門,就要走進去,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門檻,林希卻停在了哪裡,還保持着單腳站立的姿勢,有什麼從腦中一閃而過,林希總覺得自己像是遺忘了什麼。
“怎麼不走了?”薛易在後面看到林希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停在了那裡,不明所以。
“這就走!”林希放下前面的腳,邁步走進大門,直到坐在樹下的搖椅上,看到地面上隨着搖椅的晃動而搖晃的影子,林希才驚覺之前究竟遺漏了什麼。
猛然從搖椅上站起來,林希來不及解釋,“剛剛遇到的小男孩的影子有問題!”丟下這句話,林希當先衝出大門,薛易緊隨其後。
“究竟怎麼回事兒?他不是有影子嗎?”薛易問道。
“薛易,你看到那個小男孩的影子了嗎?”快速的穿梭在巷子裡,林希一臉嚴肅的看向薛易。
“沒看,怎麼了?”薛易疑惑道。
“我看到了,那個小男孩背靠牆坐着,他影子的姿勢不是坐着的,而是躺着的!”林希說完這話後,臉上閃過一絲匪夷所思。
要知道,雖然影子可以被修仙者奪取,但影子本身是沒有生命的,也沒有思想,它跟隨着主人的動作而變化。
小男孩的影子則不然,它與其主人的動作不一致!
薛易聽後也覺得不可思議“你確定沒看錯?”說着加快了步伐。
林希點點頭,後纔想到他看不到,揚聲肯定道“我確定沒看錯!”
說這話就走到小男孩之前待的附近,沒有再聽到哭泣聲,巷子裡空無一人,小男孩已經不見了。
兩人又在周圍的巷子轉了轉,依舊沒有看到小男孩的身影。
就在這時,隔壁人家傳來酒鬼的打罵聲“老子讓你在家做飯,飯呢?跟你那沒用的娘一樣,要不是沒人要,老子早把你送人了!”期間夾雜着孩子的哭泣聲求饒聲“爹,我錯了。”,林希越聽越覺得耳熟,這是兩人正要找的小男孩的聲音!
對看了一眼,兩人同時點點頭,一起來到這戶人家門前,薛易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院子裡的景象也呈現在了兩人眼前,院子裡的父親一隻手抱着個酒瓶,另一隻手正要擡起,而小男孩的臉上則是一道佔據了整張臉的巴掌印,鼻子和嘴角處也有血往下流,看來那一巴掌打得不輕呀。
而小男孩則抿着脣倔強的看着對面的父親,眼裡閃過恨意的光芒,看的林希心驚,忙上前阻止父親的下一把掌。
劈手砍暈酒鬼父親,將小男孩拉到院子裡的椅子上坐下,又拿出乾淨的帕子擦乾淨臉上的淚痕和血跡,再將消腫止痛的膏藥抹在傷痕處。
小男孩像傻了似的,林希讓他往左,他才動一下,不說往右,他就直愣愣的坐着,兩眼發直,任林希擺佈。
兩人也不忘隨時盯着他的影子,果然,無論小男孩做什麼動作,影子都無動於衷的躺在地上,保持一個姿勢不變。
怎麼說呢,就好像這個影子有生命,現在一動不動的就跟“死”了似的!
林希在心裡肯定道,可不是像“死”了似的嗎,還真是有夠奇怪的!
嘆了一口氣,這可憐的小孩兒呀!林希拿出顆糖果塞進小男孩的嘴裡,或許是糖果的甘甜刺激到他了,小男孩終於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兩個“熟人”,不知道他們怎麼在自己家。
感覺到臉上在冰涼之下傳來的疼痛,一擡頭果然就看到院子裡躺着的父親,嘴裡還在嘟囔着“喝…幹了…喝!”,這才肯定到眼前的兩個人救了自己,不然,這次沒有母親的保護,父親肯定要打死他了。
小男孩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着林希和薛易跪下磕了兩個響頭,還要磕第三個時,“夠了!”林希彎下腰將他攙扶起來,又給他喂下一顆療傷的丹藥。
就在這時,林希的心“砰砰”直跳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身後也襲來一陣大力。
而原本躺在地上的影子,不知什麼時候露出了猙獰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