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川問完這個問題就後悔了——當初葉勇盛“改名換姓”跑到港島，肯定會用個新的名字，李採兒自然不知道他原本姓名。
果不其然，李採兒沉默一陣後，黯然迴應道：
“……他不姓葉……他和我一個姓，全名叫李家恩。他……他……”
“對不起採姨，又讓你想起傷心的回憶。”
“……我沒事，這些年過去，早都習慣了。”
雖然她這麼說，但電話中還是隱約傳來輕微的抽泣。江清川沉默許久，最終只能安慰她幾句後，遺憾地掛斷電話。
……
“死無對證啊……”
看着候機大廳外緩緩離開跑道的飛機，江清川思緒也跟着飛了起來。
從哪裡着手調查呢？
說起來葉語嫺真的很可憐，從小到大沒有兄弟姐妹。當她知道有這麼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同輩時，她當然要不惜一切找到。雖然江清川知道尋找起來肯定非常麻煩，但他不願看到葉語嫺滿懷希望卻又傷心失望。
“算了，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來，找個人對我來說，有什麼困難的……”
搔搔頭，江清川強迫自己冷靜一下腦袋，又換了個思路。
尋人，還是一個來自內地的人。他肯定沒有港島的身份。既然是偷偷去了港島，那他一定會先搞定身份！
江清川很瞭解港島的歷史：
上世紀八十年代，內地還未開放那會兒，確實有很多人因爲種種原因去了一江之隔的港島。那時候的內地絕對不允許過境，所以他們去了港島，一定是黑戶身份，換句話說，他們必須要弄一個身份證件。
港島自80年10月開始，就不再使用抵壘政策，一旦偷渡者被發現，就會即刻被遣返回內地。不過政策和實際總會有些偏差，一些港島本土的地頭蛇會製造假證件讓偷渡者矇混過關，並藉此狠宰偷渡者一筆錢，以謀取相當的暴利。而這種證件是盜用別人的號碼，僅更換頭像和姓名，所以見不得光，一旦被查到還是會被遣返。
那些地頭蛇深知這一點，所以辦假證後，他們會要求這些偷渡者只能在自己的地盤裡活動，並且每月還要繳納高額保護費。而這些大陸偷渡客，他們一輩子就只能在地頭蛇大哥的保護下惶恐地度過，直到有機會結婚、生子，後代纔會獲得港島的公民身份。
按照葉開天所說，當年葉勇盛能勾搭上“歌后”這種級別的藝人，說明他的隱姓埋名後，身份卻不低。他去港島的時間決定他不可能自然獲得港島身份，而他實際身份並不低，則說明他很大概率不是偷渡客。
一個偷渡客若是想順利爬上港島的上流社會也並非不可能，但在上世紀80年代後，這種情況其實是非常非常難的。
但若是他一到港島就洗白了身份，那這種情況對於江清川的調查來說，就會無從着手——那些社會上流人士，誰會把自己非法的過往拿出來讓別人戳脊樑？
既然無法從男方的身份着手調查，江清川唯一的目標，就只有女方了。
年齡符合、成名時間符合、還有撫養過後代的女歌星，符合這種苛刻的條件，在港島流行歌壇歷史上，好像數量不應很多。
不過麻煩的是，港島被英國殖民百年，港島人的思想都開放得要命，加上娛樂圈本身就不是什麼好地方，很多女星生了孩子都不知道爹是誰……這樣盤查起來，恐怕很多符合條件的歌手都不好去確認。
難不成要逐一拉去做親子鑑定？
想到這裡，江清川自己都苦笑一下——這方法根本不現實。
……
“去往港島方向的乘客請注意了，您乘坐的港航XXX次航班已經開始登機……”
登機口瞬間佔滿乘客，而江清川思緒被打斷，只得先收拾東西，起身排在大隊人馬後面等候登機。
“對不起先生，您的座位已經有人……”
剛剛走到檢票口，美麗的檢票員面色遺憾地告知，江清川竟然趕上了重票！
“額……對不起小姐，我趕着去港島，能不能和另一位商量下……”
江清川上世也趕上過重票情況，一般來說航空公司會進行座位調整甚至升艙，以儘可能讓每個乘客登機。可是現在是春季，港島的海風舒暢、氣溫適中，正是旅遊旺季，所以很不幸，整架飛機座位都排滿了。
江清川生平第一次被“省吃儉用”給坑到——他執意要坐經濟艙，於是趕上了這麼個百年難遇的重票。
“對不起，我無權更換，只能抱歉讓您改簽……您放心，改簽費用我們公司全部承擔，還有經濟補償……”
江清川纔看不上那點補償呢，他此刻真的急着去港島。
“能升艙嗎？”
“我幫您查查，請稍等……對不起，先生，頭等艙和商務艙都滿員我沒辦法給您更換。”
“額……”
江清川抓抓頭——這次麻煩了。
“那改簽的話，最近的航班是幾點的？”
“我幫您查查……三天後的早上六點半有一班……如果可以，我幫您訂這趟怎麼樣？”
三天……
回頭想想，好像不應該啊——就算座位衝突，在值機時工作人員就應該通知他，而不是拿了登機牌，在這裡傻等一個多小時後到了登機這一刻才被告知……
雖然江清川已經習慣低調處事，不願意盛氣凌人地給別人找麻煩，但是不代表他不會維權——既然值機時都沒有出問題，說明在自己值機時座位肯定還在，那麼唯一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有人臨時插了座位，把他的位置擠掉了。
“能幫我看看有別的航班到深鎮的……”
他打算去深鎮，再換地面交通，至少這樣的話，今天晚上他能趕到港島。
“對不起，我們是港島的國際航班公司，暫時沒有華夏內地城市直飛航線……”
……
就在兩個人在登記櫃檯前正商量換飛機的事，身邊不知何時湊過一夥人來。
這幾個人中，爲首的是一個三十多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偉岸的身軀足有一米八幾、一身西裝革履，看上去是個成功商業人士。他身後跟着三個看不出年紀但打扮幹練、雖然淡妝但氣質高貴、而且一個個長相標緻、美得冒泡的女人。
“你好，打擾一下——你們這是在聊什麼？”
檢票員簡單講述了江清川的遭遇後，爲首的那個大叔眉頭皺了一下：
“素素，你現在就退票，給你和潔潔定晚上八點半那班去港島的商務座位，我出門時候看了，應該還有預留票。”
那個叫素素的女人一身翠綠西裝，看上去確實很“素雅”，聽了領導的話後，她拿出手機，一邊走向安靜的地方，一邊開始撥號。
轉過頭，大叔又吩咐另一個全身雪白西服的女人：
“潔潔，查一下這次航班座位安排，登機前每個乘客降艙、升艙、改簽的名單統計一份，給我覈實是不是有人濫用私權讓這位小兄弟不得不改簽——查到直接開除，不用跟我打招呼……你和素素一起坐晚點的航班，咱們晚上在公司匯合。”
說完，穿白西服叫素素的女人轉身走向另一邊肅靜的區域，同時也取出手機開始撥號。
“小姑娘，我兩個助手不登機，麻煩你現在改一下座位，這位小兄弟經濟艙的位子升級到商務艙……謝謝了。”
檢票員小姐忙點點頭，一通操作後，機票被錄入了系統。
“好了，您拿好……”
安排好這一切也就一分鐘不到，這位中年大叔一臉歉意地對江清川說道：
“實在抱歉小兄弟，是我們港島航空管理不善，讓你遭受這種麻煩……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港島航空公司執行總裁，我叫百里弈……”
得，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人家航空公司總裁居然來了！
檢票女孩聽到百里弈的名字，嚇得腿都在抖。
“姑娘你別害怕，你剛剛很有耐心地爲他處理改簽我都看在眼裡，你做的很好……”
安撫下工作人員後，叫素素的女孩掛斷電話走了過來：
“已經安排好，那我和潔潔等下就出去取登機牌……”
幾乎同一時間，另一個叫潔潔的也掛斷電話走了過來：
“查到了，西都總經理爲了讓咱們儘快回港島，把商務艙一位乘客擠去了經濟艙……然後他就倒黴些，位置沒了。我已經通報，開除通知隨後就會發全員。”
百里弈點點頭，兩個女孩隨後便走向出口。
江清川揚揚眉毛，苦笑着補充道：
“怪我，貪便宜買了折扣票。”
“呵呵，別想這些了……走吧，我們登機。”
……
“百里，你不去頭等艙？”
登機後，見百里弈鑽進了商務艙，最後一個身材嬌小的黃衫女子開口問道。
這是架小型客機，商務艙一共四個位置，而頭等艙也只有兩個座位。江清川和百里弈在後排兩個座位一左一右坐好，而前排靠近艙門的座位上，已經坐了個戴着口罩和大墨鏡，把臉遮擋森嚴的女人。
聽了黃衫女人的詢問，百里弈指了指商務艙道：
“體驗一下嘛，剛好也能陪陪你。”
女孩聽了他的話後臉一紅，翻了個白眼便坐了下去。
“這丫頭……”
轉臉見江清川正看着黃衫女發呆到流口水，百里弈苦笑了一下介紹道：
“見笑了，這位是我的私人助理阮玲瓏，說起來，也算是我的發小。”
……
江清川上世常年飛港島，商務艙和頭等艙早坐爛了。
找了個姿勢舒服地躺好後，江清川禮貌地開口問了問這位百里先生來華夏做什麼。這種客氣話江清川問起來很老道，一是感謝人家免費給自己升艙，二是這個百里弈能坐到航空公司執行總裁，肯定是混進港島上流社會的人，萬一能打聽到什麼有用消息呢。
“……唉，還不是爲了生意……港島迴歸已經十年多，港島航空的航線才覆蓋了天京、滬海、西都、粵州幾個大城市，這次我本來打算考查一下旅遊路線，結果趕上地震……這不臨時決定終止行程，趕去總部籌善款賑災嘛……”
華夏旅遊近些年確實很火熱，而西蜀的自然景點最多，港島航空現在急着開闢這條旅遊航線也沒錯。
七聊八聊，雖然沒聊到什麼正題，但兩人關係算是拉近了些許。
話不能太多，江清川也知道適可而止。空姐通知即將起飛後，江清川便不再找話，微笑一下後拿出MP3聽了起來，而那位百里弈則在隨身挎包裡取出個CD機，還有一疊唱片。
江清川隨意掃了一眼，被嚇了一跳——這麼多CD盤，居然全是李採兒的！
“額……你喜歡李採兒的歌？”
百里弈還沒回答，前排的阮玲瓏卻突然冒出一句散發着滿滿酸醋味道的話：
“何止喜歡她的歌，要是有機會，他甚至都能吃了李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