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聞墨弦幾人到了心昔閣安排的隱秘據點時,蘇若君幾人已然在等着了。此處是一座酒樓,名喚悅君樓,在豫州也算是一家大酒樓,之前原本屬於蘇家,如今掛名在名劍山莊。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聞墨弦幾人待在酒樓中,能避開許多搜查,畢竟他們怎麼也料不到,她們會送到名劍山莊眼皮子底下。
蘇若君見她們回來,原本有些擔憂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笑:“可算回來了。”
顧流惜心裡有些歉意,開口道:“對不住,我們許久未來豫州,因此隨意看了看,耽擱了時辰,讓你們擔心了reads;。”
蘇若君搖了搖頭:“無妨,我曉得。天色晚了,該準備用膳了。”
聞墨弦點點頭,隨後又問道:“那三人可安置好了?還有,他們身上的毒?”
蘇若君眉頭輕蹙:“爲了安全起見,那三人目前在了豫州城東的一家小院,安排了閣內弟子守着。至於他們的毒,我從未見過。目前我只能對症下藥,緩解毒性發作,這一上我替他們施了好幾次針,逼出不少毒素,但是有一些侵入臟腑,難以根除,還會不斷擴散,所以目前我還沒辦法。我需要毒發作時詳細的症狀,或者,直接讓我看看這毒是如何模樣的,如此可能會快許多。”
聞墨弦沉吟片刻,轉身對墨影道:“傳訊白凌,讓她查冥幽教和名劍山莊,看看他們是否仍在煉製毒人,還有查查有沒有門派或者村子有人失蹤,若有,順着挖到底,拿到能讓人行如走屍,癲狂兇狠的毒物。”
“是。”墨影剛應下,幾個身穿粗布衣衫的人快步走了進來。
見了聞墨弦後,俱都抹了抹臉,露出本來模樣,齊齊跪在下,低聲道:“屬下見過閣主,顧姑娘!”
爲首三人赫然是蘇望,月卿以及白凌。三人擡頭,俱都目不轉睛盯着聞墨弦。幾個月不見,聞墨弦長高了些,身子也不比之前那般瘦弱,站在那長身玉立,再也不見分毫病弱模樣,讓三人歡喜不已。得知聞墨弦治好了病,又恢復了功夫,三人欣喜若狂。當初去蘇州卻錯過與聞墨弦見面的機會,如今怎麼也按耐不住,收到消息,便立刻趕過來了。
聞墨弦笑了笑:“起來吧,這習慣總改不了。”
三人趕緊起身,月卿看着眼前的人,心頭緒萬千,卻在看到顧流惜時,生生壓了下去,可一開口,聲音還是有些顫:“閣主,你……你當真……好了?”
蘇望和白凌此刻也好不到哪去,他們幾人都是看着聞墨弦長大的,這些年眼睜睜看着她被那病痛折磨,每見她一次,她便虛弱一分,心裡不知難受了多久,如今真的好了,對三人而言,都恍然如夢。不親眼看到,親耳輕聞墨弦說,三人都怕是個夢。
聞墨弦看着他們,眉眼柔和,溫聲道:“當真好了,你們日後不必擔憂,也不必那麼累了。”
三人眼圈有些紅,隨後俱都使勁點了點頭。顧流惜在一旁靜靜看着,眸子裡斂着絲溫柔,她家墨弦有這樣的屬下,當真是很好。
激動的情緒過後,蘇望臉色卻有些頹然,隨後直直跪在了聞墨弦面前,沉聲道:“閣主,是我管教無方,識人不明,才讓蘇旐犯下大錯,透露閣主的消息,差點害了閣主,請閣主降罪。”
蘇望一開口,現場氛圍頓時凝重起來,月卿和白凌也沉默不語,她們和蘇望,蘇彥四人一起長大,一同出謀劃策,出生入死,打理心昔閣,感情無比親厚。對於蘇旐私自放走萬魘門那個女人一事,她們雖惱怒,卻不曾遷怒蘇望,甚至刻意瞞着聞墨弦私下處理。
可蘇旐不但不悔改,反而叛逃,將聞墨弦身在蘇州的消息告訴那個女人,害得聞墨弦差點走火入魔死於非命,實在讓她們無法容忍。對她們而言,聞墨弦便是碰不得的逆鱗。雖然此事同蘇望無關,可蘇旐卻是他的親弟弟,他有機會傷到聞墨弦,也是因着蘇望。
聞墨弦低頭看着蘇望,緩聲道:“若說識人不明,當初同意他進心昔閣的,是我,不是你。”
蘇望一急:“閣主,若不是我……”
“蘇望!”聞墨弦打斷他的話,語氣有些重,眉眼依舊溫和,卻透着一股壓力。
“在!”蘇望頓時條件反射般應道。
“你說讓我降罪,如何降罪?再讓你進一次玄武堂,還是廢了你的功夫,逐你出心昔閣?”
她語氣低沉,聽得蘇望臉色發白,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reads;。
聞墨弦看他這般,微微嘆了口氣:“無論如何降罪,我當日遭遇的事都不會改變。更重要的是,我不曾覺得你有錯。他是你弟弟,你維護他,想要照顧他,何錯之有?我認識的蘇望便是這樣,重情重義,所以當初你想將他帶在身邊,沒錯。他做了錯事,你罰了他,自己也領了罰,就已然夠了。大義滅親,我並不希望發生在你們身上,所以那些後果,我樂於承擔。此後發生的事同你無關,你不曾對不住我一絲一毫,我亦不能因着蘇旐做的事,傷你一絲一毫,你合該曉得我的性子的。”
蘇望眸子通紅,寬闊的肩膀也有些發顫,聲音有些啞:“閣主。”
“所以,起來。”她聲音不高,甚至透着股溫和寬容,卻讓蘇望應聲站了起來。
看着一像沉穩的蘇望同月卿,白凌一般,眸光發亮地看着自己,聞墨弦有些不適應,好笑地搖了搖頭:“既然來了,晚上便在這用飯。正好豫州最近的情況,你們可以詳細同我說一下。”
三人立刻歡喜應道:“是,閣主!”
因着聞墨弦等人要商議事情,肖夢錦便主動避讓,去陪着肖蘊用膳。蘇若君不願僅她二人待在房內用餐,聞墨弦也有所考量,便親自同肖蘊說了下,讓蘇若君陪着她母女二人。
待聞墨弦和顧流惜離開,肖蘊笑得溫和:“那孩子當真是細緻極了,這種事本就是應當,還特地來解釋。”
說着緩聲道:“若君平日裡也是要同她們一起商量事吧,我們娘倆吃便好了,你也去吧。”
蘇若君給她盛了碗粥,搖了搖頭:“伯母,無礙的,之前是因着無人陪着阿墨,我才時常給她出些主意,如今有流惜在,我去不去都無妨。”她順手給肖夢錦夾了菜,眯眼笑道:“而且我本是個閒大夫,就不摻和了。”
看着眼前笑意柔和,時不時給自己和自家錦兒佈菜的人,肖蘊心裡微嘆,嘴角卻帶了絲笑。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家那看起來像個冰疙瘩似的女兒,也就這溫柔的孩子能寵着她。苦了這麼多年,有喜歡的人陪她,又挑不出毛病,也就隨她去了。
比起這邊的溫馨融洽,聞墨弦幾人這頓飯卻吃的有些凝重。
聞墨弦面色發沉,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眸微寒:“唐家被滅了?”
蘇望等人低下頭,低低應了聲。
白凌有些愧疚,低聲道:“閣主,是我辦事不力,沒有提前得到消息,也沒來的及提醒他們,等我們趕到時,唐家……已經被屠戮殆盡,只尋到兩個活口。”
原本死死抿着嘴的聞墨弦頓時開口道:“哪兩人?”
白凌忙道:“唐家大少爺的小女兒,唐沫,不過四歲,另一人是唐家管家,唐晏。只是唐晏身受重傷,一直昏迷不醒,那小孩雖沒受傷卻受了驚嚇,還在發着燒。”
聞墨弦怔了怔,微微閉了閉眼,略顯疲憊道:“唐家雖不是大門派,可再江湖中仍是能佔一席之地,身爲醫藥世家,醫毒雙休,施恩頗多,這事恐怕已然引起軒然大波了。說吧,他們說的兇手,是誰?”
蘇望三人一僵,看着聞墨弦卻沒說話,聞墨弦緩緩掃了三人一眼,淡漠道:“心昔閣?”
三人無奈點頭,月卿眉頭微蹙:“他們在唐慎的手中發現了玄鐵令,還有那些屍體上的傷口,都是暗衛慣用的招式造成的。”
白凌也接口道:“據聞有幾個門派的弟子說,三日前,唐家二少爺,唐忻帶着護衛同一批人起了衝突,雙方打了起來reads;。對方折了不少人,爲首的男子中了唐家七蟲散,臨走前……說漏了嘴,說是心昔閣的人。”
聞墨弦涼涼一笑:“並不高明的栽贓。”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淡聲道:“可你們卻栽了。”
白凌幾人臉色一白,站起身:“屬下失職!”
蘇望滿臉懊惱:“是我們大意,之前因着閣主您詐死,我們按着您的計劃一直在步步後退,引得冥幽教覺得閣內大亂。也刻意讓許多弟子裝作內訌,起了不少紛爭。心昔閣因着落霞樓被覆滅一事,已然成了江湖人的談資,各種猜測紛紛擾擾。那件事應該是被人刻意壓了下來,我們又忽略了,竟……竟什麼準備都沒有。”
顧流惜臉色也有些不好,開口道:“爲何是唐家?”
聞墨弦垂了垂眸子:“唐家家主,唐朝善,是爹的好友,當年蘇家被滅,在豫州雖很轟動,可是最後卻不了了之。到如今,也僅有唐家一直在查。”剩下的話她沒說,但不言而喻,唐家礙事了,除了唐家,嫁禍心昔閣,一箭雙鵰!
聞墨弦神色有些壓抑苦痛,看得顧流惜胸口一滯,忙伸手握着她的手。眼裡猛然滑過一絲戾氣,那些人爲何一再逼她,傷她。
聞墨弦深吸了口氣,看着面前三個頹然內疚的人,低聲道:“一定要保住那兩人,至於唐家滅門一事,我要知道所有參與的人,是蕭衍,還是冉清影,一個都不放過。”
此後一頓飯聞墨弦幾乎沒吃什麼,看得月卿幾人又是內疚又是擔憂,好不容易有人仍舊記掛着蘇家,他們卻沒護好,對閣主而言,怕是又是個打擊。
用過晚膳,顧流惜見聞墨弦有些疲憊,讓她先去沐浴,隨後轉身去了後廚。
待裹着一身水汽的聞墨弦出來時,發現屋內早就沒了顧流惜的身影,正疑惑間,便發現顧流惜端着一個托盤,推門進來了。看見穿着單衣,長髮溼潤的聞墨弦,忍不住嗔怪道:“屋裡還是有些涼,怎麼不穿好衣服,頭髮也沒擦乾。”
聞墨弦嘴角帶起笑意,看着顧流惜放下托盤去給她尋衣服:“怎麼去熬粥了?”
好生將她裹好,又給她拭着溼潤的長髮,顧流惜這才低聲道:“這幾日都沒好好吃東西,晚膳你又沒用多少,夜了肚子會餓的,我給你熬了點小米粥,你權且用點。”
聞墨弦安靜地打開盅,看着透着淡黃色的小米粥,上面還冒着絲絲熱氣,透着小米的清香。緩緩喝了口,火候正好,還加了些薑絲,香得很。
顧流惜看着她斯文地喝完粥,鬆了口氣,嘴角笑意越發大。
聞墨弦放下調羹,隨後回身圈住顧流惜的腰,將頭埋在她小腹上,半晌後低低道:“惜兒,我有些累。”
她聲音低沉,似乎真的很累,語氣中罕見的有些柔弱,聽得顧流惜心裡抽痛不已。伸手撫上她的腦袋,將她貼在自己懷裡,輕聲疼惜道:“我曉得,休息一下吧,我在這呢。”
聞墨弦沒吭聲,閉着眼,埋在顧流惜柔軟的肚腹間,感受着那裡輕微的起伏。
顧流惜安靜地站着,純澈的眸子裡疼惜幾乎滿溢,跳動的燭火,微微閃爍着,映在她的眼裡,也似染着火光。望着窗外濃郁的夜色,顧流惜眸色沉沉,感覺到懷裡呼吸逐漸平穩的人,目光頓時柔和下來。小心扶着懷裡的人,將她抱在懷裡,動作輕的懷裡的人一絲動靜也無,再將她悄悄放在榻上。
第二天聞墨弦醒的很早,夢裡竟是又回到了當年那場噩夢裡。自從身邊有顧流惜陪着,她就再也沒做個那個夢了,揉了揉眉心,苦笑一聲,看來唐家的事對她的影響比她想的還要嚴重。摸了摸身旁的被窩,已然涼了,看來顧流惜很早便起了reads;。
聞墨弦起身洗漱,隨後出去隨意走走。她們這次是住在悅君樓的後院,聞墨弦沿着鵝卵石小徑隨意走着,在後院涼亭中,卻看到了顧流惜正和月卿幾人坐在那。
顧流惜很快便看到了聞墨弦,起身趕過來,略有些憂心道:“怎麼這麼早便醒了?”
“你起得可比我早。”說罷聞墨弦瞥了眼蘇望幾人,三人忙恭聲問禮。
顧流惜笑了笑,跟着她一起坐到了亭子裡。
看了眼蘇望,聞墨弦正色道:“唐家之事需得徹查,可卻不必理會那些流言。既然想把這筆賬算到心昔閣頭上,那便接着。”
蘇望有些猶豫:“可是,唐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許多武林中人開始陸續趕來豫州,欲要誅殺心昔閣,替唐家報仇,我們這次若擔着豈不要犯衆怒?”
說罷看了眼顧流惜,之前顧流惜便同他們在說這事,說話同聞墨弦一般無二,難道是她給閣主提的。
顧流惜心裡暗自搖頭,卻有些欣喜,看來聞墨弦想的還是同她一般。
“衆怒?這不是他們想要的麼。只有要有心昔閣在,名劍山莊和冥幽教便會一致對外,當心昔閣羣龍無首,又成了武林人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門歪道,想必他們會安心謀劃自己的霸業了。一山難容二虎,想必很快兩方的矛盾就要開始了。”
蘇望幾人對視片刻,隨後抱拳道:“屬下明白了。”
聞墨弦略微頷首:“對了,冥幽教的那樁單子,接了。”
白凌一愣:“您是指他們讓千機堂找的玉的單子?”
“不錯。”聞墨弦眉眼微挑:“還有當初我讓你找人仿造的那塊流雲白玉,可成了?”
“已然成了,做的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月卿頓時反應過來聞墨弦的心:“閣主,您是想用假玉?可是藺印天陰險狡詐,對於他尋了這麼久的玉,必然瞭如指掌,如何騙的了他。”
“瞭如指掌,那也得他能拿到手。不過,你們說這塊假玉出現在誰手裡,讓藺印天最爲忌憚?”
顧流惜眸光一亮,暗歎這人太會使壞:“名劍山莊。”
蘇望也是恍然大悟:“可是,如何能順理成章的讓他相信,玉在名劍山莊?”
顧流惜低頭沉,隨後開口道:“首先流雲白玉的去處,千機堂需得如實講。當年藺印天應該曉得我和墨弦一同逃出了蘇府,不過他應該不曾想過,那塊玉是被我帶走了。只要追溯這塊玉被人偷盜後輾轉人手的真實過程,藺印天會信。一塊做工精美,價值不菲的玉,被人轉手倒賣,最後落入名劍山莊,也不是不可能,不是麼?”
“雖說巧了些,卻很合理。只是冥幽教勢力不弱,名劍山莊有沒有玉他很清楚,也就是說,目前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把這塊玉讓給名劍山莊。”白凌把玩着手指,慢悠悠道。
聞墨弦和顧流惜對視一笑,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人。這人雖刁蠻,卻對玲瓏玉器格外喜好,還頗有眼光,而且由她帶進去,必然能讓蕭衍發現那塊玉。
蕭衍應該見過那塊玉,卻同藺印天不同,他能認出那塊玉,卻沒辦法如此細緻瞭解那塊玉,騙他纔是最終目的,一旦騙到了他,藺印天也就上當了。
“盯着名劍山莊,若那個大小姐蕭琪出來了,記得通知我。”聞墨弦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眉眼間縫着絲笑意,偏頭看着顧流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