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夢耶?現實耶?

似乎是在夢裡。

好像在放電影似的,一幕幕畫面出現在俞真真的腦海裡,只是背景全都是灰暗的,人物全都是同一個。

那是一個名爲藍玉真的女孩短暫的人生片斷,明明是那樣超乎尋常的美麗的女孩,如果用旁人的眼光來看,她的身邊應該應該鮮花和掌聲環繞不斷纔是。

可是,在這部電影裡,她卻始終只有一個人。

不是沒有別人在,只是,那些人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一般,明明她就在他們的面前,卻沒有一個人將她像一個人一樣對待,對他們而言,她彷彿只是一個會活動的物體而已。

從小到大,無論女孩多乖、多用心學習,多聽話,一點兒用也沒有。

俞真真看着女孩眼裡的光采一點一點地被黑暗所吞沒,看着她心裡的絕望越來越深,整個人彷彿快要被一個名爲孤獨的怪獸所吞沒了。

即使還在昏迷中,淚水仍從她的眼角不斷地流下。

這裡面,唯一對女孩有幾分關心的人,大約是家裡的老傭人奶奶吧。

可是,連她在女孩十二歲的也離開了。

她的年紀大了,鄉下的兒子要接她回去養老。

奶奶放不下女孩,但是,她老了,也不中用了,就是她想呆在這裡,主人家也不會再留着老是犯錯的她了。

奶奶走前,對女孩說。

“有一天,一定會有那麼一個人帶你離開這個家的,所以,無論有多寂寞,也一定要忍耐到那一天的到來。到時候,幸福一定會來到的。”

離開這個家,得到幸福。

自己也會有那麼一天嗎?

女孩抱着這唯一的信念,默默地等待着。

她知道,無論她有多麼不想呆在這個家裡,可除了這個地方,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曾經不顧一切地逃離了這個家,可是,也不過流亡了一個多月,就又被帶了回來。也許,這個家沒有人在乎她,可是,他們丟不起這個臉。作爲這個家的一份子,她只能按照這個家的規則,等到有一天,符合這個家的規則的人來帶她離開。

那個時候,應該能夠幸福吧?

女孩所期望的不多,她不期望那個人會有多出色,也不期望那個人會有多愛她,她希望的,僅僅是那個人能不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能不像看一個物品似的看着她,僅僅,只需要將她當成一個人,而不是東西,那樣,就行了。

在女孩等得很累很累的時候,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比她預想中的早。

那是一個和她年齡相仿,處境相同的男孩子。

大人們說要給他們訂婚,大學一畢業就結婚。女孩會有一筆不菲的嫁妝,雖然她只是一個物品,但畢竟是流着這個家血統的物品。

那個男孩,女孩沒有見過幾面,也沒說過幾句話。

他從來不笑,起碼女孩沒有見過,他的眼裡總是佈滿了烏雲,這樣的眼神,女孩比誰都熟悉,也許別人看來會覺得這樣的人陰沉了一些。可是女孩很安心。他們有着相似的出身、相似的經歷,這樣很好。

而且,男孩雖然冷漠,可是,至少,他是將她當成一個人看的。

這樣,就夠了。

女孩以爲,她的等待總算是有了期限了。

再說四年,一切都會結束。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

或許是老天爺的捉弄吧,她的三姐藍玉嫣竟然不知在哪裡偶遇了那個男孩,並且愛上了他。當她知道他是家裡爲女孩定下的未婚夫時,不顧一切地要嫁給他,即使他們的身份不太適合。但是,三姐前所未有的執拗,甚至不惜以出國再也不回來相威脅,爸爸媽媽終於還是同意了,那男孩雖說出身不光彩了些,但到底家世還是配得上的。於是,原本是要給她的未婚夫變成了三姐的。

女孩知道她爭不過。

她沒有疼愛她的爸爸,也沒有會爲了她向爸爸爭取的媽媽,在那個家裡,不會有一個人站在她的那邊。所以,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向以往一樣,默默地接受了這一切。

可是,她累了。

很累很累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信心再去等待下一次這樣的機會的到來了。

幸福是如此的不可期待,她已經死心了,也不想再等了。

大約是出於對女孩的補償吧。

這一次,她說想出去散散心,被准許了。原本因爲她曾有離家出走的記錄,這麼些年,旅行都是被禁止的。

女孩沒有費心想去逃離。

她知道,即使逃了,也沒有用。

他們所擁有的力量,不是她所能抗拒的,也許一個月,也許兩個月……,總有一天,她會被帶回這個家的。連從小受寵如大姐,也無法抵抗這個家的力量,被嫁給了自己根本就不愛的男人。更何況是她呢?

如果活着不能離開那個家的話,那麼,即使死亡,她也想要自由地呼吸。

女孩下定了決心。

她沒有離開很遠,隨便上了一輛開往郊區的公車,經過了那一彎看起來十分清澈的河水時,她下車了。

這裡的水很清,很適合做她的歸宿。

她抱着膝,坐在河邊等着。

等着看最後一場流星。

只是,流星卻遲遲沒有到來,老天爺從來都不會成全她。不過,沒有關係,反正一切都要結束了。

女孩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她還會碰到一個人。

不過,有什麼關係?

她漠然地回過頭,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終於,結束了,她鬆了一口氣,這一回,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電影到這裡嘎然而止。

俞真真不知道自己在傷心個什麼,只是眼淚流個不停。這個女孩,和自己一樣。自己是從來沒有擁有過自己的家以及家人;而這個女孩,卻是擁有了家和家人,卻和沒有一樣。但是,最起碼,自己的人生裡,還有依依的存在,不至於一無所有;而這個女孩,卻是真正的一無所有。即使她從不曾缺衣少食。

這裡究竟是夢呢?還是現實呢?

自己究竟是俞真真呢?還是藍玉真呢?

明明清楚地記得自己是俞真真的,可是,在這部電影裡,自己卻好像化身成爲了藍玉真,她的寂寞,她的心痛,她的絕望,如此翊翊如生,如同自己親身經歷過了一般。

這時,一個女人出現在一邊白茫茫地迷霧之中,她問道。

“你所要繼續的是這樣的人生,也仍然要活下去嗎?沒有自由,被人操縱,甚至不被當作人看,這樣的人生,你也要繼續活下去嗎?”

俞真真這一回聽清楚了。那依稀就是剛纔的電影裡藍玉真的聲音。

“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生,我也要活下去。”

俞真真沒有絲毫遲疑,她有依依,她一定得活着。

“那麼,就好好地活着,連同我的份。另外,如果可以的話,幸福給我瞧瞧吧。我想知道,幸福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

俞真真答應了,就看到一個白色的女人的背影越走越遠,越來越小。

“你要去哪裡?”

俞真真雙手放在嘴邊,攏成一個大喇叭,大聲喊道。

女人卻沒有回頭,只是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煙霧漸漸合攏,她的人就消失不見了。

俞真真猛然坐起身來,自己原來自躺在牀上呢。

是作夢了嗎?

俞真真鬆了口氣。

爲什麼會有這麼荒謬的夢呢?

真是的,竟然夢見了自己變成了藍玉婷那女人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夢也實在太可怕了一些。俞真真可不想自己自己以後的人生還和那個奪走自己的老公、女兒,讓自己十年的幸福成爲一場笑話的女人有所糾纏。

但,隨即,她的身體僵住了。

這房間,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依依的房間。

反而,依稀是夢裡藍玉真的房間。

難道,剛纔的一切不僅僅是夢,而是事實嗎?

那,自己這具身體的名字,真的是叫藍玉真?

藍玉婷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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