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晴並不是什麼專業人士,雖然說在診所上班,做的也不過是雜事以及給護士長詹妮打下手罷了。說是護士長,其實,手底下不過只管着一個名叫珍妮的小護士,嗯,現在又多了向晚晴一個勤雜工。
小鎮本來就不大,原來這樣子的小鎮,有一個診所對於鎮民來說,已經綽綽有餘了,不過看些感冒發燒的小病,真出了什麼大問題,都是送往附近的大城市的。但這種情況在戴維醫生回到了小鎮之後,有了一些改變。到診所上班之後,向晚晴才知道,原來戴維醫生出身於M國最好的醫學院,並且在二十多歲就光榮地拿下了博士學位,並且曾經就職於大都市的大醫院,於三十多歲時就成了在那裡都趨手可炙的名醫,前途無限光明,曾經得到了許多榮譽,爲很多名人動過手術,如果不是他早早地回到了小鎮,他的風光史還會一路持續下去。但不管怎麼說,他回來了,成爲了一名平凡的小鎮醫生。
說起戴維醫生當年的光榮史,詹妮兩眼放光。
她當年曾經是戴維的助手,戴維決定回小鎮做一個診所醫生之後,她也辭了職隨同他到了這裡。這個八卦卻不是詹妮說的,而是出自臉上長了不少雀斑的小護士珍妮之口,當她趁着某個空檔,兩眼風光地跟向晚晴說起此事,並且信誓旦旦地說,詹妮這麼多年來都一直獨身,沒有嫁人,一定是對戴維一往情深。向晚晴可沒有看出這一點,詹妮看戴維的眼裡可沒有那種戀人的火花,當她表達出自己的異議,因爲傳播謠言可是不太好的,向晚晴可不希望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員。好吧,向晚晴得老實地承認,如果這個八卦是真的話,她是打算回去跟向晚意好好討論一番,光比莉這樣的女人竟然愛上戴維,嫁給他,已經讓向晚晴覺得是一個奇蹟了。就是以向晚晴的良好心態,都不得不承認,若是讓他跟戴維單獨相處一個小時以後,她大約都會崩潰,很難想象有人竟然能跟他生活幾十年。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還有像詹妮這樣優秀的女性暗戀他數十年,這絕對可以列入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珍妮對向晚晴這個後輩竟然敢對她的權威八卦發表異議,顯然非常不滿,十分激動地揮舞着雙手提出了她的證據,除了這個原因,還有哪一個女人會放着大城市的大好前途不要,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對珍妮形容這個地方爲鳥不拉屎,向晚晴頗不贊同,最起碼,她就還挺喜歡這樣寧靜的小鎮的,空氣也好,環境也好,鎮民們也都極友善,但是,瞧珍妮眼都快噴出火花來了,向晚晴識相地把話吞回了嘴裡。而就在此時,有人在背後發出陰冷的笑聲。
“還有一大堆病人在等着,你們兩個人在這裡幹嘛?”
同時,“嗖”地一聲,有什麼東西朝珍妮飛了過來,珍妮十分熟練地偏頭躲過,拍了拍胸口。
“詹妮,麻煩你下次扔前先打個招呼好不好?要不然,真扎到我身上怎麼辦?”
“放心,死不了的。”
飛過的東西是一柄精巧的小手術刀,詹妮走了過去,拾了起來,拿在手上,用白手帕輕輕擦拭着。
“還不快去?還是,想再試一次?”
詹妮揚起了小刀。
“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珍妮舉起雙手投降,腳步一滑,朝病房而去。
是的,護士珍妮的腳上隨時都踏着滑輪,不論是上班,還是下班。她說戴維和詹妮怪,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怪人。之所以選在這個小診所工作,其原因也不過是因爲這個診所是唯一能接受她穿着滑輪上班的診所。而她的頭髮,更是五顏六色的,耳朵上有無數個耳釘,肚臍上也有一個,嗯,她喜歡穿露臍裝,最近天氣變涼了,向晚晴有些擔心她這樣穿着,會不會拉肚子。另我,她喜歡化上濃濃的妝,塗上黑黑的脣膏,向晚晴還從來沒有見過她不化裝的樣子。向晚晴想,如果是自己,光看到這樣子的護士,她就一定不會在這裡看病的,真虧得戴維醫生的診所竟然沒有倒閉。
對向晚晴,詹妮就溫柔多了。
她笑出了八顆牙齒。
“晴,能麻煩你去將103病室收拾一下嗎?病人剛剛出院了。”
“好的。”
向晚晴應命而去。
請記住,詹妮對向晚晴如此地溫柔,絕對不是因爲惡巫婆突然變白雪公主了,也不是因爲向晚晴以偉大的人格力量感染了詹妮,讓她對他放下了屠刀,一切只不過因爲,向晚晴還是一隻沒有被大灰狼抓住的小紅帽而已。壞人未達到目的之前,總是僞裝得比好人更像好人的,而當你落入他們的掌中之後,他們就會對你露出猙獰的牙齒。在此特別聲明一下,以上,不是向晚晴的觀點,來自於有切膚之痛的珍妮。想當年,她曾經也沐浴在詹妮的春風和雨之下,直到,她簽下了那該死的賣身契——合同之後,她就成了被資本家壓迫的血汗工人,被奴隸主剝削的可憐奴隸,吃不飽飯,穿不暖衣,對此,向晚晴表示懷疑,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人能長成她這樣的大噸位可也不容易得很。珍妮說話總是很誇張的,最後一點,還要隨時遭受生命的威脅,對此,向晚晴略表贊同,詹妮神出鬼沒的小刀,向晚晴想起時,都覺得脖子有些發涼。自從前來上班之後,詹妮幾乎天天都拿着合同追着向晚晴,力圖將她從短期的臨時工,變成長期的合同工,不過,向晚晴一直沒有鬆口,不是因爲她被珍妮的危言聳聽給嚇着了,而是因爲,她不確定自己想一直做這份工作。比起來,艾絲太太幼兒園老師的工作,對向晚晴顯然更有吸引力一些。
向晚晴打掃了103病房,又去了丹尼爾所住的104病房。
向晚晴端了溫水來給他擦臉。
雖然她不是護士,也不是護理人員,並用不着她來做這些,不過,珍妮、詹妮她們都很忙,向晚晴人也會幫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例如送藥,向晚晴還學會了注射,雖然,叫別人脫褲子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正在努力地克服當中。雖然並不打算成爲護士,向晚晴歷來都不太喜歡病院,如果不是因爲閒下來,會讓人想東想西的,她也不會來接受這份工作,但,學習一些護理方面的東西,顯然並沒有壞處。
丹尼爾的手術過去,已經有三天了。
但是,他仍然沒有醒來。
有時候,看到丹尼爾的媽媽滿懷希望而來,向晚晴都有些不忍心。而丹尼爾的爸色,在守了他一天一夜,仍然沒有睜開眼之後,再也沒有來了。有的時候,男人可能比女人更經不起打擊,無法承受失望的痛苦。
向晚晴仔細地擦着丹尼爾的臉,又爲他擦手,嘴裡說道。
“加油啊,快來醒過來吧。家人和朋友都在等着你呢”
這顯然是個人緣很好的男孩,病房裡的花和各式各樣的禮物擺滿了房間,好些鎮上的男孩、女孩都來看望他,雖然,有些男孩走的時候,會問向晚晴要不要一起參加什麼什麼派對。正值暑假,少男少女的活動多了起來,籠罩在鎮上陰霾對他們而已,似乎並不存在。他們抓緊時間,大玩特玩,讓鎮上的大人們擔心不已。
比莉氣憤地拍了一下桌子。
“這些傢伙。”
馬上就要收割了,比莉派人跟附近的農場主們商議由鎮裡統一收購他們的糧食,倉庫裡的庫存都快沒有了。然而,以吉德爲首的農場主們同是同意了,可是,卻提出,價格要由他們來定。而他們所定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
“這是勒索,赤luo裸地勒索。”
比莉的臉色陰沉。
她和本已經跟農場主們談了好多天了,但是,卻一直沒有將價格談下來。這些人,明擺着要趁火打劫了。
“我就說,除了動手硬搶,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羅格再一次重申他的觀點。
“來硬的話,吉德他們也不會乖乖就範的。”
本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們的倉庫還有田地,都有派人守着。每個牧場都有好幾十號人,拿着獵槍巡邏。聽說鎮裡以亨利爲首的混混們也打起了農場的主意,準備偷他們的糧食,被吉德發現,雙方已經幹過一票了,都吃了點虧,還有人受傷了。從此之後,各個農場、牧場的主人都在鎮上召人,說管吃飯,還給工錢,工廠裡、還有礦上的工人們都去了他們那裡了。以他們現在的武裝力量,真幹上了,我們還不一定能討得了好。搞不好,還會出現傷亡。現在動手,已經遲了。”
“早點聽我的,不就好了嗎?也不會搞成這樣。”
羅格咕噥地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異,還是想想對策吧。”
亞瑟開口制止了羅格。
“亞瑟,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比莉眼睛一亮,最近,詹子寒爲她解決了不少的難題,方法切實有效,她不知不覺之中,對這個年輕人倚賴愈深。
向晚晴爲丹尼爾擦好了臉和手,將毛巾放回盆裡時,不意對上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她先是一楞,隨後綻開了驚喜的笑容。
“你醒了?”
然而,隨後,向晚晴卻發覺有些不對勁了。
丹尼爾的眼睛有些呆滯,他聽到聲音,慢慢地轉動了眼珠,看向了向晚晴。半天,有些吃力地問。
“你、是、誰?”
雖然說向晚晴和丹尼爾並不熟,但是,卻還是認識知道名字的,在鎮上碰到時,也會打個招呼,這是一個有着燦爛笑容的男孩子,有一頭耀眼的金髮,他是鎮上最受歡迎的男孩,和多芙是公認的一對。雖然,目前看起來,他們似乎並沒有像人們所期待地那樣走到一起,最起碼,多芙喜歡的,似乎並不是丹尼爾。
若是以往,遭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問題,向晚晴多少會有些驚慌的。
但是,最近,她已經遇到了愛人變爲陌生人的巨大沖擊,還有什麼事能讓她更加吃驚得呢?所以,向晚晴只是和善地笑着,告訴了丹尼爾自己的名字,讓他等一下,自己去找醫生過來。
又在醫院住了幾天,丹尼爾就出院了。
真是個好孩子,出院的時候還專程過來和向晚晴、詹妮、珍妮道別,看着他終於能夠回家了,向晚晴也很替他高興。雖然她並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可是,也算是照顧過丹尼爾,看到自己照顧的第一個病人能健康地出院,心裡的安慰和滿足是向晚晴以前不曾體會過的。不過,詹妮的話打破了向晚晴愉快的心情。
“真不應該這麼早就出院的。”
詹妮如此說道。
向晚晴不禁緊張了起來。
“有什麼問題嗎?不是說手術很成功,一切正常嗎?就算失去了記憶,但也應該隨着時間和回到熟悉的環境慢慢恢復的嗎?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詹妮道。
“現在倒是沒有。”
見向晚晴露出疑惑的表情,珍妮解釋道。
“腦部手術不同於其他,雖然暫時正常,也不代表以後不會出問題。就算是機能沒有問題,也有可能因爲人的情緒而產生各種問題。尤其是丹尼爾現在不但失去了過往的記憶,而且記憶力、學習能力、運動神經這些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只有隨着時間慢慢恢復。但短時間內,肯定會有很多困擾,尤其是心理層面的。在這裡的話,我們可以隨時幫忙他,但回了家,就很難說了。”
“那爲什麼還要讓他出院呢?”
向晚晴不解。
“一旦手術成功,只要可能,病人都不願意繼續呆在醫院裡,因爲會讓他們有很不好的感覺。他們想盡快離開這裡,證明他們很健康,和普通人一樣。而我們,也沒有任何理由不讓他們出院。畢竟,從身體上來說,他現在已經可以出院了。”
聽到這話,向晚晴有些心虛。
她也是這樣,一到醫院,總是想盡快地離開。